================= 书名:假想敌 作者:覆面系伪少女 文案: 一个自相矛盾的菜鸟记者,一个隐藏真实面貌的顶级偶像,各自攒着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仅敢在梦中轻瞥坐在夕阳下的一双背影。 然而,只是伸手那麽轻轻一拽,平凡的世界竟失控到不可收拾。 内容标签: 年下 娱乐圈 职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泰亨,田柾国 ┃ 配角:朴智旻,闵玧其 ┃ 其它:BTS,防弹少年团 ==================   ☆、他的恋爱   空气中带着凉意,路上行人有的缩着脖子取暖,有的已经穿上了冬衣。地铁站附近,有大批大批的少女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手上都不约而同地拿着写有「JK」字样的毛巾,脸颊抹上微红的雀跃,她们都为同一个人而来。   今天是歌手JK的出道四周年演唱会。   「天啊…也太多人了吧!JK的人气真不是盖的,是吧泰亨啊?」   没搭理一旁好友碎念般的感叹,金泰亨把脸往脖子上的围巾里缩了缩,继续一手捧着电脑、一手打字。卧槽…怎麽今天突然变得这麽冷啊?   金泰亨,24岁,大概在半年前进到W报社工作,成为了娱乐线记者。他虽然不怎麽喜欢现在记者的操作方式,但是秉持着对于文字及音乐的热爱,他选择了这个职业。   但让他觉得憋屈的是,他一心只对西洋音乐有兴趣,原本以为凭着自己对于西洋娱乐的专业和了解,可以成为专精西洋娱乐的记者。只是没想到,他非但半个西洋艺人都没碰到,现在还得天天追着那些假得要死还拿不出实力的国内偶像们跑。   今天还被指示必须出到四条稿子,敢情现在真的都把新闻当网志写了是吧?想到这,金泰亨就不自觉长叹了口气。事实上还有一个他非常不愿意来到这里的理由,但那个理由他光是想都不愿想起。   进到演唱会场内,金泰亨领着好友朴智旻一路走到媒体台,准备架设相机。   他与朴智旻在大学就认识了,不知道什麽孽缘,两人的取向非常相似、一拍即合,不管是对于早餐的选择、会听到睡着的课堂,就这样到了毕业。后来金泰亨到日本去念了一年的书,回来进到职场,又遇到了在电视台当助理导播的朴智旻,两人本来就没断联系,结果又因为都进到了同个工作环境而热络起来,现在朴智旻偶而会来支援金泰亨当个摄影师。   朴智旻在电视台的工作虽然累,但却很有热情,每天看着这些艺人在电视台进进出出也不腻,因此他现在脸上正挂着大大的笑容,相当期待JK的表演。   平常要是被金泰亨看到这表情,金泰亨肯定会大大吐槽他笑得像个智障,但现在金泰亨是没空也没心情搭理他,只是坐在地上埋头狂写上一场无聊记者会的内容。   金泰亨一直都不能理解,宣传产品的记者会干嘛非要逼娱乐记者去呢?艺人在台上只会说那产品多好用又多好用,实际上也根本没用过,反正就是为了赚代言费捧产品罢了,访问也问不出个屁来,逼得娱乐记者只能围着私生活打转。这时候就又有问题了,艺人听到娱乐记者发问,不是打哈哈说「误会」,要不就是皮笑肉不笑、略带点白眼地回答:「下一题。」   因为各种令人费解的原因,金泰亨已经要被自己的稿子无聊死了,却还是得写出个什麽鬼来。   「TMD赚够了一定要转行……」金泰亨咬牙切齿地按下提交键。   场灯暗下,音乐响起,整个会场回荡着少女激动、喜悦、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舞台大萤幕上正播放着开场影片,影片中,身穿松垮黑衬衫的JK,背着一双残破的黑色翅膀,脸上挂着鲜红的泪水,宛如狼狈的堕天使,缓缓从空中坠落,在碰地之前,画面用转换成一个水滴融入墨水中的画面。   据说这个影片是JK亲自策画的,从脚本到画面构图都亲自经手。   22岁的JK,本名田柾国,自18岁就出道,那张精致的脸孔令所有偶然见到他的人都不禁驻足,一双桃花大眼时而散发着天真的水光,时而强烈诱人、具有威胁性,他是一个拥有多重面貌的偶像,才出道半年就大爆红,直至今日,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顶级偶像。   比起台下少女们纷纷喊着「好性感」、「好帅」,金泰亨只皱起眉头,把头埋在电脑萤幕前打字,对于眼前的东西一点都没有要抬头看的意思。   站在后方的朴智旻看到金泰亨的动作,疑惑地歪了歪头。虽然金泰亨常跟他抱怨工作,但却还是很认真地在做,嘴上嫌着明星多假又多假,还是会认真地欣赏他们的演出,写出能够让读者对那些明星刮目相看的报导。不过,金泰亨很少这样焦躁,像是一刻都待不住、一直在抖脚;看似认真打字却完全没有逻辑。   朴智旻只能联想到,金泰亨大概是打从心底不怎麽欣赏JK这个艺人吧。   JK基本上就是个从不受访的艺人,因此圈内没有什麽记者真心喜欢他这个人,不过JK的特立独行,并不影响事业,因为他拥有足够耍大牌的本钱,让所有媒体只能摸摸鼻子认栽,就算是三年前那桩与制作人闹分裂打架的大事,JK也完全不澄清和说明,只是请背后强大的律师团发了个公告说:「关于艺人的任何猜测报导,都将保留法律追诉权利,请自重。」从此再也没有人猜测他是为什麽JK与亲如兄弟的制作人分道扬镳。   影片结束,JK从分开的大萤幕中缓缓走出,180公分的身高、完美的身材线条,就像一个虚拟人物成为了真实存在的人,梦幻而没有实感。   热烈的尖叫声用力敲击着金泰亨的耳膜,他忍不住握起了拳头,眉头更加深锁。   歌曲一下,JK的歌声炸进了金泰亨的耳朵里,金泰亨不禁颤抖了下,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JK的声音同时拥有青涩少年的美和成熟男人的烈,再搭上轻盈俐落的舞姿,任谁听过他的歌声、看过他的演出,都无不赞叹他是个「天生的巨星」。   台上挥汗卖力地唱着,台下也抱持着相同的热度呐喊回应,偶像与粉丝所共同创造出来的空间,是那麽的神奇,似乎上一秒过得再累,进到这里就能得到勇气;就算台上与台下的距离隔了5公尺、甚至以上,但是在每一个歌迷的眼里,偶像都像站在自己眼前,只为自己而唱。   趁着还有一丝理智,金泰亨拉回自己的意识,打开电脑开始咑咑咑地打起字来。   如果可以,就算早一秒,他也想尽快逃离这里。   终于要到了最后一首歌,金泰亨手上的歌单也已经皱得不成形。他呼了口气,像是在水里憋了许久一样,然后转头对朴智旻说:「我要先走了,有什麽突发状况你再打给我吧。」   朴智旻接过金泰亨递来的皱巴巴的纸张,傻傻望着那个像泄气皮球的人。「你怎麽啦?不舒服?」   金泰亨只是无力地摇摇头,背起背包跳下媒体台就要往出口走。   而台上的JK站在舞台中间,迟迟没有开口,台下的观众也都好奇地相互张望。   过了一会儿,JK深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虽然嘴角是上扬的,但是眼睛看起来却相当悲伤,就像是想要把什麽努力装进眼睛里般充满依恋。   「我,JK,田柾国,有喜欢的人了。」   全场有那麽几秒的时间陷入完全地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包括停下脚步的金泰亨。   接着,站在这块地上的每一个人,再共同爆发出不可置信的惊叹。   有人不断对着台上大喊「不是吧」,有的人在思考之前就已经先泪水溃堤,没有人搞得清楚现在是什麽样的状况;就连台边的工作人员也全都目瞪口呆,台前、台后乱得可以。   同样地,金泰亨也是一脸懵,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最不愿意想起来的事情,都犹如石头般疯狂砸向他的脑袋,无比剧痛,血流不止。   JK公开认爱第三天,网路上依旧通篇都是有关他的新闻,好的、坏的、过去的、不相干的,什麽都有,不过在恋爱对象方面,大家都只能从他合作过的女艺人中找些硬凑的蛛丝马迹。基本上JK没传过什麽认真的绯闻,都是一些穿凿附会的八卦罢了,因此记者们写起整理报导也特别辛苦。从一个乾乾净净又不受访的人身上你能挖到啥呀?   而金泰亨则是在那天演唱会后,义务性地把与JK有关的人的电话都打了一遍,之后就挂病号连挂两天。他绝不是装病,是真的烧了两天都没停,一进公司就晕倒了,整个人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因此主管也只能放他去休息。   金泰亨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头痛欲裂,他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退热贴,才贴没多久就变成热的了。该不是要死在今天了吧?金泰亨悲观地想着,随即又在心里自己发笑。   其实这也不是第一次病得这麽重,只是很久没有生重病了。现在一个人住在首尔,身边没人照顾就特别麻烦……金泰亨突然瞪大了眼睛,又皱起了眉头,像是要藉此把什麽想法抛出脑外。   他把热了的退热贴撕下,再贴了个新的上去,冰了个透心凉,彷佛能在他那滚烫的额头上发出「嘶--」的汽化声。   金泰亨整了整身上的棉被,没多久便沉沉睡去,然后梦见了比发烧更让他疼痛的过去,让他挣扎着痛哭而醒。   偶像之馀粉丝来说,就是个梦想中的人,那人可能是未来想嫁的对象,也可能是自己最想成为的模样。他有她们最喜欢的样子,他的一举一动都能激起她们心中的小浪花,是个完美到不能再完美的最佳人类。   因此顶级偶像JK的恋爱消息轰动全国,没有少女不为此心碎,咒骂的、凄凉的、悲苦的,什麽样的评论留言都有,能够撑起笑容衷心祝福的却寥寥无几。   不过就算是这麽大的事,就算是坐在社长面前,话题中心本人依然面不改色,坐实他「凋刻外貌」的称号,根本是座真凋像。   顶着白髮的中年男子,也就是BEST娱乐的社长,他捏了捏自己跳了好几天的太阳穴,思考了很久才低声吐出一句话:「柾国啊,我先不管你的考虑是什麽,但是这麽大的事,总该跟你硕珍哥、跟我商量吧?」   一旁的经纪人金硕珍低头不语,神情看上去有些自责。   金硕珍在田柾国还没成为JK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弟弟了,当初田柾国会走进娱乐圈,有一半也是因为金硕珍。这四年来,田柾国的经纪人都一直只有金硕珍,而金硕珍做事沉稳圆融,也是田柾国建立形象的重要人物。   只不过这次,金硕珍是真的完全懵了。演唱会那天,他站在台边看着田柾国准备做结尾,心裡一边想着等等要问一下庆功的餐厅准备好了没,没想到正当他分神的瞬间,田柾国那句「有喜欢的人了」就这麽直冲他的脑门,让金硕珍像是被拍了后脑杓一样跌了下,然后在不可置信地看向田柾国那有点孤单的背影。   金硕珍不敢自称是最瞭解田柾国的人,但好歹他也是田柾国在偶像面具下的最后一条防线,平常对方的每一个情绪变化自己都看在眼裡,如果艺人状况不好,身为经纪人的他也得适时当个心灵导师。但金硕珍可从来没听说田柾国喜欢上了谁--更准确地说,田柾国看起来根本对恋爱没兴趣,所以他很慌,比起责骂对方,他更苦恼该怎麽帮这个视同亲弟弟的男孩不在成功的路上跌倒。   田柾国的表情显然是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但是基于对老闆的礼貌,他抿了抿嘴道:「对不起让大家操心了。」   「你也知道这会让多少人操心?你就是走运,还有那麽多粉丝盼着你做回她们心中的偶像,但你觉得她们那些小女孩脆弱的内心能撑多久?这个世代淘汰偶像是很快的,就算你有实力,卡在这关你也走不下去!」也不是责怪,倒像是苦口婆心,毕竟田柾国是他一手拉拔出来的歌手,自己看着他身为歌手的魅力一日比一日强大,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更何况这家公司也是田柾国救起来的,自己于情于理都难以埋怨。   金硕珍看田柾国不打算再往下说了,便一手拍了拍田柾国的腿,「社长,我再回去跟他说说吧,目前通告、代言都还在的,而且媒体也找不出个所以然,大众很快就会忘记的,您也不用太担心了。」   金硕珍的话就像是给男子打了一剂强心针,因此他摆了摆手,示意让金硕珍带田柾国出去,自己再好好找时间跟股东开个会。   金硕珍带着田柾国回到家中,双方坐在沙发上久久都没有开口,像是懂对方内心的挣扎,所以不愿带来伤害。   许久,田柾国还是先开了口,「哥,对不起。」   金硕珍瞥了一眼田柾国,长吁了口气,「有什麽好对不起的啊,你这小子。」他伸手拍了拍田柾国的头。此时的他们不是经纪人与艺人,只是兄弟。   「我不是故意不跟哥说的,只是…有点太激动了,激动到我想立刻就告诉身边的每一个人。」   田柾国的眼裡发着光,是一种找到珍宝的窃喜,却还带了点谨慎的不安,就像小孩初次见到毛茸茸的动物,想要伸手触碰、感受那带着暖意的柔软,却又害怕一个不小心会被反咬。   听到田柾国这段如小少年情窦初开的告白,金硕珍愣了愣。「她对你这麽重要吗?」   田柾国咬了咬唇,不置可否地「嗯」了声。   正当金硕珍想要问是哪个天仙把他们田柾国给拐了去,没想到他却听到了自己从没听过的,有关于田柾国的过去。   「我终于找到了,我的初恋。」   凌晨三点,金泰亨一边窝在车裡听着旁边摄影师的打呼声,一边心想着如果现在从天上砸下来一笔巨款,他一定立刻辞职不干。   由于最近公司人手短缺,金泰亨在主管的yin威逼迫下,现正开着车在田柾国家门前等着,只要对方一出门,就得写条新闻出来。金泰亨在来之前,大概想了一百种推辞的方法,但是后来他得到了结论--除非一夜致富,否则是别想了。   金泰亨手摸着电脑,眼睛时不时飘向门口,他其实已经紧张得快要窒息,只是每当他的神经绷紧到快要断裂的刹那,摄影师就会很适时地发出一个巨大的声响,把他拉回现实。他第一次由衷感谢有人打呼声这麽大。   周遭还有很多认识的同行都盘据在不同的地方,大家一听到田柾国终于回到自家了,全都马上赶来守着,觉也不睡,靠着泡麵和咖啡提神。如果现在放个床在路中央,可能所有人都会前仆后继地奔上去。   很多网民会说,怎麽老是报艺人私事报个没完,记者就像个乞丐一样天天蹲别人门口要饭吃,但其实狗仔文化并不因媒体单方面而已,一个巴掌拍不响,人类有多爱窥探别人的隐私,这世界上就会有多少人为了生存去帮你揭开这些黑幕。   谁都想活得有尊严,但人活在社会上,终究不会是一个能隔绝群体风向的个体。   金泰亨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喝掉手边瓶子裡的最后一口水。他紧张、焦虑的时候总是会口乾舌燥,手边有几瓶水就喝掉几瓶,因此学生时代考试经常要跑厕所,这习惯到现在还是改不了。金泰亨瞄了眼睡死的中年男子,心一横决定用最快的速度去附近的汉堡王解放完再回来,他将电脑小心翼翼地放下,再用最小的动静打开车门下去,轻如猫步。   他并不是那麽地在乎这条新闻有没有追到,他压根不想看见当事人。   只不过天不从人愿,当他跑进汉堡王二楼,准备打开洗手间的门时,他与那个人迎面撞上了。   「泰…亨……?」   ☆、遇见少年      今天是开学典礼,人行道上满满的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学生,有的人边听歌边吃着手上的三明治,有些则三五成群大声聊天着,整个街上虽然吵杂,却填满了专属于青春的色彩。   19岁的金泰亨单手抓着外套披在肩上,微皱着眉头,压根没听进旁边好友们的嘻嘻哈哈,他只想赶快进到学校找个地方躺着。   朴智旻看到金泰亨的样子,伸手用力拍了下,「新学期开学第一天就装忧郁美男子?拜托你不要再跟我们抢关注度了好不好!」   其他人环顾了下四周,他们就像透明的结界,让围观少年美貌的人不敢多靠近一步,却也被屏蔽无视。   金泰亨抽动了下脸,露出嫌弃的表情,「谁跟你装忧郁了?我这是困得要死了!」他的脸的确因为失眠而微微浮肿着,但仍然掩盖不了他原本就棱角分明的精致五官。   朴智旻同样没有听进去少年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跟你这种人当朋友压力真的好大啊,眼睛那么大,睫毛还比女生装假睫毛还长,鼻子挺得跟喜马拉雅山一样。」   金泰亨翻了个白眼,懒得再争论。反正他这些兄弟什么都不会,就是嘴贫,而且朴智旻人缘根本不差啊!笑起来像只无害的小动物,说话语气又很温柔,动不动就有人跑来说要求交朋友。   「我先走啦,典礼结束再叫我。」   金泰亨抢先迈开长腿跑进了学校大门,很快就消失在大家热切关注的视线中。   金泰亨才刚打开通往屋顶的门,泪水就直接滑过脸颊,顺着颈子滴在了衣服上。他难过得快死掉了。   昨晚失眠,其实是因为参加了一场婚礼,而那场婚礼的主角,正是自己暗恋十年的邻居。   金泰亨在婚礼上强迫自己提起精神,嘴角一直都是上扬的,还用情绪高亢的语气握住对方的手说:「恭喜妳!」但其实他自走进婚礼会场,脚上就像拖着石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更尤其看到那个人带着灿烂无比的笑容,挽着伴侣走进视线时,金泰亨的眼泪差一点就要夺眶而出,喉头哽得难受。   但是没有办法,十年来只是自己的一相情愿,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什么不求回报都是屁,其实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丝丝期待,期待哪天那个人会抱住自己、用呵护珍视的语气说「喜欢你」。   是的,那人说了,但不是对着自己。   期待有多高,转身之后的悬崖就有多深,摔得粉身碎骨。   金泰亨躺平在阴影底下,右手臂反着盖住自己红肿的眼睛,眼泪还在不停地掉。如果睡一觉醒来就能失忆的话该有多好。   就在金泰亨独自陷入没有人懂的悲伤中时,突然大门传来了动静,让金泰亨吓得猛地从地上坐起,将视线头向一旁走来的影子。   这里只有金泰亨会上来,因为钥匙是他几个月前捡到之后偷偷打了备份的,所以打得开门的只有教务处的老师和他。屋顶就是金泰亨的秘密基地,好与不好的事情,只要到了这里,就好像有人会倾听一般,让金泰亨能够得到慰藉,所以这样神圣的地方,连一进大学就和他交好的朴智旻也不知道。   然而今天却突然闯来不速之客,金泰亨有些不高兴地皱起好看的眉,抬头看向对方。   是个穿着隔壁高中校服的学生。   对方愣了愣,然后缓缓开口:「哭了。」   金泰亨先是顿住,然后感受到脸上滑过的温热,才知道自己现在还没止住眼泪,赶紧抬手胡乱抹脸。「你、你谁啊?」声音有点慌乱,还带了点沙哑。   男孩不答话,只是蹲在了金泰亨面前,用那双兔子般圆滚的眼睛盯着金泰亨看,然后伸出手抹去金泰亨眼角的泪。   金泰亨被这举动给惊呆了,动也不动地任凭一个陌生的男孩用带着凉意的指腹擦过自己的脸。   明明相互不认识,但金泰亨却从那指尖感受到了温柔的暖意。   「抱歉打扰到你了,但我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个肩膀靠着。」   少年的声音清脆响亮,一字一字轻敲着金泰亨的耳膜。   金泰亨从不在陌生人面前哭,但是这句话,让他不由得打从心底浮起一股酸楚,嘴一瘪,彷佛全世界都让他受委屈了一样,眼泪又哗啦啦地掉了。   见状,对方又往前靠了一步,轻轻用手将金泰亨的脑袋按向自己的肩膀。   「我不看,你哭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金泰亨才尴尬地坐到一边,把头撇开尽量不去看那个衣服被自己哭湿一大片的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还留有对方的体温,热热烫烫的。   而那个男孩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坐在旁边,同样望着天空,嘴角微微上扬着。   金泰亨本来就是一个受不了尴尬的人,莫名安静的空气重得像块巨石,压得他几乎要喘不过气,于是他牙一咬,将头转过去准备问问这小屁孩为何开学第一天就逃学跑来别人的学校里头。   没想到不转过头还好,一回头,金泰亨发现男孩正用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自己看,翘起的嘴角略带笑意,不明所以。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纯真得像是什么都没触碰过,白纸一张;但却又有种能够看穿万物的魔力,什么都逃不过。   有那么一瞬,田柾国的笑容和那个人的脸重迭了。   金泰亨起了下鸡皮疙瘩,有点不爽地皱起眉头:「干嘛盯着我看?」   「我叫田柾国,你呢?」   叫田柾国的男孩很自来熟,虽然用的是敬语,说话的语气却很亲昵。   金泰亨又抽动了下眉毛。   「金泰亨。」金泰亨言简意赅地回答,也因为对方明显就是比自己小的小毛头,所以省略不用敬语。   「泰亨……」田柾国看着天空念出金泰亨的名字,像是在喃喃自语。   「啊?」金泰亨这下完全忘了刚才的尴尬,「你应该要叫我哥吧?还穿着校服呢小子!」   田柾国笑了出来,「嗯,泰亨哥。」   「笑什么啊……」金泰亨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个疯子,更可怕的是,他居然在这疯子怀里哭了超过半小时。自己果然也疯了吧。   「泰亨哥,我还可以来这里找你吗?」   「啥?」   金泰亨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田柾国,但对方只是带着与朋友约饭的表情,很自然。   可以什么?当然不可以啊!金泰亨在心里吶喊着,但话却哽着说不出来。他以为他们就只是萍水相逢,一个失恋的人遇上一个逃学的人罢了,连朋友都说不上,为什么就开始约下次了呢?金泰亨对于自己的领地受到侵犯感到十分不开心,却又有股说不上的踏实。   就在此时,金泰亨的手机震动了下,是朴智旻通知他该回去上课了。   金泰亨一站起身,田柾国的视线也跟着看过来,仰着头的样子像只被抛弃的小狗,看得金泰亨心中磕噔了下。   「快回去上课吧。」   金泰亨尽量避开那双危险的眼睛,假装潇洒地拍拍对方的头,然后朝着大门走去,彷佛不久前在这边大哭的并不是自己。   基本上金泰亨一整天下来都没在听课,他根本无法专心做任何事情,所有意识都被那场婚礼占据,包括过去的那十年,都像跑马灯一样在脑中回放,让他数度要在教室里哭出来。然而,每当眼泪就要憋不住的时候,他就会想起田柾国的眼睛和温度,然后再把那股酸吞回去。   或许是上帝可怜他,派了个天使来安慰自己吧。   第一天的最后一堂课结束时已经五点了,金泰亨只是和朴智旻说了声「走了」,便脚步蹒跚地离开教室。当然朴智旻也识相地没有追上去,都相处了一个学期,他当然知道金泰亨不对劲,但似乎暂时还轮不到自己插手关心,只能等好友情绪缓和点。   一个人走出大门口的金泰亨,低着头不断叹气,如果头上有对耳朵的话,那肯定是沮丧地垂着,身影显得可怜又单薄。   「泰亨哥!」   虽然那声音还称不上熟悉,但是金泰亨下意识就有反应,停住脚步回过头。   果不其然,今早在屋顶上出现的天使,又带着满脸笑容站在不远处。   「你怎么……」   「我就想着你会不会刚好也是这个时间下课。」田柾国拎着包走到金泰亨面前,「幸好遇到了。」   幸好遇到了,幸好在这人来人往的洪流当中,他等到了他。   金泰亨有点摸不着状况,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思考田柾国的自来熟。「然后呢?」   「为了庆祝我们认识第一天,一起去吃东西吧!」   听到这句话,金泰亨错愕得连下巴都快掉了。又不是什么交往第一天,两个今天早上才打过照面的人庆祝什么啊?张了张嘴,金泰亨尽量控制住自己不乱发脾气地说:「你是认真的?」   田柾国一脸天真地点头:「嗯!」   金泰亨心想,完了,真的遇到疯子了。   金泰亨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居然还真的陪着田柾国坐在路边吃面。大概是失恋打击太大了吧,金泰亨觉得现在自己做啥都不奇怪了,如果是真的疯了的话,就疯得更彻底一点,或许就能忘了那些回忆。   田柾国看金泰亨咬着一根面条,几乎没有要吃的意思,便夹起半颗卤蛋往对方嘴里塞。   「唔……!」金泰亨吓了一跳回过神,「干嘛?」   「冷了就不好吃了。」田柾国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无忧无虑。   金泰亨现在真的很想问问老板,他旁边坐着的是不是一个真人,还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救援天使。这小子怎么这么奇怪啊?   彷佛猜到了金泰亨的想法,田柾国低头戳着自己碗里的面,一边说道:「今天一看到泰亨哥,就像看到我自己。」   说完,田柾国的笑容就变了,那抹忧伤金泰亨并没有错过。   金泰亨把视线从田柾国身上转回自己碗里。他觉得自己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好像在那瞬间,田柾国分担了自己一半的痛苦,肩并着肩,他们两个就像互舔伤口的狼狈野兽,依偎着疗伤取暖。   不过,很久之后,金泰亨才知道自己的伤,根本不及田柾国的十分之一,只要一想起田柾国的话,他就愧疚得心如刀割。   田柾国就像是摸透了金泰亨的动向,知道金泰亨哪天与自己同时间放学,他就会站在大门口等,然后跟着金泰亨走回家后,自己再回家;如果是跟金泰亨不同时间下课,他就会在午休的时候溜到那个屋顶,而金泰亨也习惯为他不锁门。   金泰亨一开始觉得田柾国就像个背后灵,总是阴魂不散,还反复猜测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连「大冒险游戏」这种理由都猜想过了,还在脑中模拟田柾国被自己抓包揍扁的画面。但是每当他与田柾国四目交接,什么疑心就都化为乌有,只是逐渐习惯对方的陪伴,甚至连自己的神圣基地变成了两个人的都全然不觉。   这天,田柾国依旧熟门熟路地推开虚掩的屋顶门,坐到了金泰亨身边,然后把一罐草莓奶昔递给金泰亨。   金泰亨也自然地拿过就喝,这样的情景,大概已经持续了两个多月。   「喂,田柾国。」金泰亨总是喜欢这样连名带姓地叫田柾国的名字。   「嗯?」田柾国轻哼了声,仰着头接受阳光温暖的洗礼。   「你不问我吗?那时候我哭的原因。」   金泰亨小心翼翼地看向田柾国,只见田柾国突然笑了出来。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就听。」   那是一种温柔的对待,不去挖那还未愈合的伤口,弄得满身鲜血,而是等到伤口化成疤痕、不再疼痛。   金泰亨咬了咬唇,手指绞着衣角。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做好准备了没,但他就是莫名地不想、也无法再对田柾国隐瞒。   金泰亨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缓缓吐出,像是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在那前一天,我喜欢十年的人结婚了。」   其实平常金泰亨根本不太可能和朋友说难过的事,更别说连朴智旻都不知道的事,他居然坦诚地对只认识两个多月的田柾国说了。   就算是现在,只要想起那件事,金泰亨的心脏还是会隐隐作痛,毕竟那是自己十年的憧憬。不过他所单恋的人在结婚后,就搬到别的城市去了,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金泰亨一方面觉得烦闷难过,一方面却又如释重负,因为他不知道怎么再次面对喜欢的人牵着别人的手。   金泰亨没看见田柾国微妙的表情变化,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   「十年前她搬到我家隔壁,我一看见她就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很想亲近她,后来我们也的确变成经常一起玩的朋友,有时候一起吃饭、有时候搭火车去乡下旅行,下雨的时候就去其中一个人的家中打打电动。」金泰亨对于这些回忆如数家珍,那些回忆确实是让他十年来都相当幸福,提起时也会不自觉挂着笑容,「某一天我发现自己喜欢上她的时候,心里憋得慌,害怕得说不出口。」   田柾国那总是上扬的嘴角依旧没有改变弧度,只是看向金泰亨的眼神已经稚气全无,「好巧,我也是。」   金泰亨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爬起身、完全不敢对上田柾国的视线,「哥、哥先走了啊,等等那堂课要点名的。」   说完,金泰亨像是脚底抹油似地立刻就溜了。但他却不知道胀红的耳根子已经出卖了自己。   田柾国默默地看着金泰亨逃走的背影,然后低声轻笑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不像平时那个总是屁颠屁颠跟在金泰亨后头的小少年,反而看上去比金泰亨更成熟,瞳孔深处埋有超龄的苦涩。   金泰亨其实后面的课也不打算上了,他现在慌得像只尿急的小狗,背着包毫无目的地疾走,唯一的想法只有逃离这里。他并不是因为不知道田柾国那句话指的是什么而陷入慌张,其实真正让他心脏一揪的,是田柾国暧昧不明的眼神,让他顿时觉得自己像是全身脱光了站在对方面前一样。   这是继他们第一次相遇后,他再次感受到田柾国的危险性。那是什么样的危险,金泰亨说不上来,但他知道栽在对方手里会很惨。      ☆、机会   朴智旻微皱着眉头,看向挂着两个大黑眼圈、走进教室的金泰亨。这哥到底是怎么啦?好不容易两个多月下来精神好了些,今天怎么又跟之前一样一副要死的样子?   金泰亨自然是察觉了朴智旻的关爱眼神,但他现在根本没力气解释,只是叹了口大气趴在桌上,「哎哎」地无病呻吟。   「哥儿们,你又怎么啦?」朴智旻带着无奈地语气发问。   「你不懂啦……」金泰亨把整张脸埋进自己围成圈的手臂里。他昨天晚上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梦见田柾国那双炙热的眼神,然后自己如果骂着要对方别那么看自己,田柾国立刻就换上小狗狗受伤的表情,垂着肩膀落寞离去。   一整晚光是猜测田柾国的意思,和那足以逼人精神分裂的梦,金泰亨哪还有睡觉的时间。   上次金泰亨这么在意一件事,大概就是十年邻居说了句「有你真好」吧,那时候他还有点自我感觉良好,以为应该是有发展机会了,兴奋地自滚了一整夜的床单,虽然人家可能只是感谢有自己这样一个朋友在,但是在被恋爱的感觉冲昏头时,谁还考虑那么多。   想到这里,金泰亨不禁身体僵硬。那是他喜欢他邻居才这样,那他到底在意田柾国什么?   这下弄得脑子更乱,金泰亨胡乱地抓着头发崩溃,让朴智旻很是害怕地心想,是不是该帮这位兄弟叫个医生。   午休时间到了,今天是田柾国会来屋顶找金泰亨的日子。此时金泰亨手握着通往屋顶大门的门把,却迟迟无法鼓起勇气推开。他害怕看见田柾国,毕竟昨天自己把苦水全吐了之后,就一副不想理别人的烦恼自己跑掉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泰亨哥,你站在这干嘛?」   金泰亨吓得一个软脚,整个人就要往后跌,好在田柾国反应快,立刻伸手搂住金泰亨的腰。   「吓死…我了……」金泰亨心里有成千上万个情绪和想法在奔跑,脑袋进入当机状态。   这是什么史上最尴尬的状况?这是什么琼瑶爱情大戏的动作?   看金泰亨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没有反应,田柾国把脸凑近对方,「我脸上有什么吗?」   直到那温热地鼻息喷洒在脸上,金泰亨才发觉两人的距离好像靠得太近,一下子就弹开,「谢谢你啊。」   语气僵硬得不象话,活像个机器人。金泰亨超想一巴掌把自己拍醒。   没理金泰亨莫名其妙的举动,田柾国一手拎着草莓奶昔,径自拉起金泰亨的手就往屋顶走,然后一如往常地坐在同个阴影处。   金泰亨舔着干燥得不得了的嘴唇,硬着头皮坐在田柾国旁边。对方还是很自然地递过奶昔,但他却没有办法和之前一样接过来,只是一个人纠结地皱着眉头。   「我昨天吓到你了?」田柾国先开了口,把奶昔放在金泰亨脚边。   金泰亨用力摇摇头。   田柾国笑了笑,然后整个人弯腰俯在低头的金泰亨面前,「泰亨哥,看着我。」   那一句平常得再不过的「泰亨哥」,此时听起来也很暧昧,金泰亨紧紧闭着眼睛,想要藉此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   金泰亨越是不看自己,田柾国就坐得越靠近,最终,他的手插进金泰亨的发间,用最轻柔的力道抚摸着,「泰亨,抬头看我。」   如果是以前,金泰亨应该要立刻暴跳如雷抓着田柾国的领子说「小两岁的给我讲敬语」,但是现在的金泰亨却什么力也施不上,被后脑杓上传来的温度热得全身发麻,只能傻愣愣地听着田柾国的话抬起头。   田柾国一看到金泰亨胀红的脸,不禁失笑,「真的好可爱啊。」   金泰亨听不太清田柾国到底在说什么,耳朵只是「哔哔哔」地耳鸣着,但是他看得很清楚,田柾国瞇着眼笑的样子,那是认识的日子以来,最灿烂、最好看的一次。   田柾国的手从金泰亨的脑袋上收回,「我成功侵入哥的生活了。」   「侵入」两个字,指的是在非本意的情况下,被渗透且潜移默化。   原本金泰亨习惯每天早上出门,就会往隔壁门口看,然后那人会笑着对自己招招手说「早安」;现在金泰亨却只要一走出校门,就下意识找田柾国穿着校服的身影。原本金泰亨习惯周末时和那人一起吃自己妈妈做的奶油泡芙;现在他却习惯嘴里每天都有草莓奶昔的味道。   在他最脆弱的时候,这小鬼偷偷侵入了他的生活,像依赖药物一般,金泰亨依赖着田柾国,渐渐不痛了,但是上瘾了。   「田柾国。」金泰亨哑哑地喊着。   「嗯?」   「你皮在痒吧。」   见到金泰亨咬着牙一副想啃人骨头的模样,田柾国笑到肩膀都颤抖,却不再接话。   金泰亨算是在成为真正怂逼的最后一刻,硬是靠着嘴皮子糊弄过去,但他知道如果还有下一次,自己不会这么幸运了。   就在金泰亨从思绪中逃脱,准备拿起钥匙要开门时,他的心脏差点在瞬间停止。   「泰亨,好久不见!」   她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走过来,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亮得刺人眼。   金泰亨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笑容,「海莉姊妳怎么……」   徐海莉的笑容还是和以前一样,如同春天的太阳温暖和煦,美丽耀眼,再加上沾染了新婚的幸福气息,看起来更动人,一点都不像即将届满30岁的女性。   「我回来拿点东西,你刚放学?」   「嗯。」金泰亨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   「我还得去赶车,走了啊,下次有多点时间在一起吃个饭吧!」徐海莉轻拍了拍金泰亨的肩膀,转身便搭上出租车离开。   空气中还留有那熟悉的澄香,逼得金泰亨用最快的速度奔进家门。也因为如此,他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田柾国。   进到家里,金泰亨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黑暗的客厅里,家中半盏灯都没开。   「妈……?」   金母听到儿子的声音,马上就转过头笑着说:「你回来啦?」但是她没注意到自己满脸泪痕。   「妈妳怎么了?」金泰亨丢下包包就跑到沙发旁抱住母亲。   「没有啦……」金母抹了抹泪,「可能是昨天睡不着有点累了。」   金泰亨当然听得出母亲的谎言,但他选择不戳破,只是轻拍着妈妈的背,「那妳现在睡一下吧,今天晚饭我自己解决就好。」   松开拥抱后,金母拿出抽屉的抗忧郁药,吞了两颗。   金泰亨等母亲吃完药,便扶着母亲进到房间休息,替她盖上被子,直到确定呼吸进入平稳的状态,金泰亨才轻手轻脚地从房间退了出来。   而回到客厅的金泰亨,就像刚才金母独自坐在沙发上,孤独又无助。   金泰亨确定母亲应该能直接睡到隔天早上,才安心出门闲晃。他也不知道晚餐该吃什么解决,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吃饭了。   金母在十年前离异后,就得了忧郁症,时而好转、时而劣化,金泰亨经常提心吊胆,害怕母亲出什么事。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徐海莉,而且金泰亨没有其他兄弟姊妹,所以金母看见徐海莉的时候就像对女儿一样,总是特别开心,这也是金泰亨有些依赖徐海莉的原因。   金泰亨原本美好的未来蓝图中,规划着哪天能把徐海莉娶进门的话,或许妈妈的病就不会再如此危险;但老天现在非得不如他愿,逼他以最痛的方式放开对徐海莉的执着,还让母亲再度陷入反复悲伤的情绪中。   金泰亨独自缩在公园的一角,不想动也动不了了,他的勇气已经在看到母亲的泪水时尽失,每一个明天都是一种折磨。   如果能就这么消失该有多好?   「泰亨哥。」   金泰亨先是一愣,然后失笑。看吧,果然是天使吧,他总是在自己最无力的时候出现。   「嗯…柾国啊……」金泰亨脸埋在腿间,闷闷地回答。这是他第一次这样叫田柾国。   田柾国就像那天一样,在金泰亨面前蹲下,「这里很冷。」   「嗯。」金泰亨只是应声,但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田柾国看着金泰亨依旧不动,于是伸出双手把对方的脸给抬了起来,这才发现金泰亨又哭了。   金泰亨大概是要把人生中能流出来的泪都在田柾国面前流了,才短短几个月,已经在田柾国面前哭第二次了。但是他实在忍不了,他觉得自己悲哀得不象话。   田柾国的脸上闪过瞬间的惊慌,然后直接用双臂圈住了金泰亨。   金泰亨窝在田柾国怀里,觉得自己就像逃入了一个虚无的世界,什么都不需要顾虑,他也就把现在所有经历的事情和情绪全都脱口而出,包括母亲的忧郁症、对徐海莉的情感,还有自我厌烦。   田柾国只是静静听着,然后收紧了双臂,像是要把自己身上的体温全传给对方似的,但其实他的手比金泰亨还冰,因为他已经在这里呆坐了一个下午。   在那之后,金泰亨已经连着好几天都没见到田柾国。   虽然也不是非得每天都要见面,但是那小鬼明明就是自己的背后灵,突然不见也很怪。   金泰亨这才发现,自己对田柾国真是一点也不了解,甚至连对方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他每天都只是自信地认为田柾国会来找自己,所以根本没想到要留联络方式   他原以为自己会对于徐海莉突然的出现而动摇,但事实上他脑海浮出田柾国的比率更高,多过了徐海莉十年的份量。至于为什么,金泰亨得不出答案,他连以前喜欢徐海莉什么都无法解释个清楚,又怎么能懂现在脑子里混乱的想法。   金泰亨突然就待不住了,没有过多考虑拔腿就跑出了教室。   金泰亨第一个地方就是先找屋顶,不过他打开门才想到午休时间根本还没到,那小子也不会出现在这。他只是急迫地想看看田柾国的脸。   正当他想转身走人,眼角瞥见了墙角那岔出来的影子。   「田柾国。」   田柾国被熟悉的声音这么一喊,一下就抬起头。   金泰亨有些吓到,在各种方面。一是田柾国这个时间居然在这,而不是坐在教室上课;二是田柾国也和自己一样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脸憔悴。   「你怎么会来?」   「这句话是我要问的吧?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金泰亨又咬了咬唇,有点委屈地说:「我也不知道你的号码,就想问你这几天为什么--」   不管金泰亨话还没说完,田柾国拍拍屁股站了起来,然后一手拉过金泰亨,把对方压在墙上。   「你干嘛?」金泰亨这才发现田柾国有这么大的力气,个头也好像比自己高一点。难道现在高中生的发育都这么好?   田柾国一手弯曲抵着墙,和金泰亨的距离只有几公分,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直盯着金泰亨看。才几天,田柾国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全身都散发着威胁性,像头刚被解放出笼的猛兽。   「你想见我吗?」   金泰亨呆愣地点点头,「想。」   「我其实是个胆小鬼。」   莫名的坦白让金泰亨一头雾水。   「从小只要我想要的东西,开了口,它就会消失。」田柾国墨色的眼珠子印出金泰亨的模样,「所以我不敢再说我要,这个世界不允许有东西属于我。」   金泰亨认识田柾国以来,他只知道这个小两岁的少年每天脸上都挂着笑容,不发脾气、不计较,也没说过什么疲惫的话。回想起来,因为田柾国隐约给自己的安心感,一直都是他单方面在释放负能量,然后换取田柾国的正能量,却没有认真问国田柾国有什么烦恼。   「我第一次没有办法再控制自己,我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东西,忍了很多天,最终到了今天还是没忍住。」田柾国另只手拽住了金泰亨的袖子,大胆但谨慎,「金泰亨。」   这是金泰亨第一次被田柾国叫全名,脑袋瞬间嗡嗡作响。   「我要你,金泰亨。」田柾国的用词霸道自负,眼神却很不安,「但我可以给你十秒推开我的机会,就十秒,你只要推开我,我会从此离开你的视线。」   「柾国……」金泰亨瑟瑟发抖,但不是因为害怕。   一直到现在这个瞬间,金泰亨才知道自己站在另外一个名为田柾国的悬崖上,他一直以为后面还有退路,但不知道不觉中,他的后脚已经要踩空了。金泰亨不去想没有遇到田柾国的那个「如果」,还有心底那暗潮汹涌的情感是什么,他只是直觉地告诉自己,要是现在推开对方,自己就没有把握能再重新站起来一次了。   「3、2……」田柾国停止了倒数,「我给你机会了。」   他一把拉过金泰亨,低头就吻了下去。      ☆、喜欢   金泰亨在床上又翻又滚,一下迅速坐起,一下又把自己丢回床上疯狂踢脚,活像条被捞上岸的鱼。他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只是隐约有点印象,推开田柾国之后他连滚带爬地跑走,非常狼狈。   但他也管不上什么狼狈不狼狈的了,因为现在只要一静下来,唇上的温度就会重新覆上来,几乎要把他整个人给吞噬。   他的初吻居然是跟个男的!   初吻这么晚不怪金泰亨,毕竟他为了徐海莉,从十年前就守身如玉到现在,只是没想到非但没成功把最美的初吻留给单恋多年的人,反而还跟个同性别的高中生!   此时,桌边的手机震动了下,金泰亨像被电到似的跳起身来把手机拿到面前,屏幕上显示「田柾国向您传送一则讯息」。   因为他说了那句「不知道电话号码」,田柾国在亲完他之后,直接把手伸进他的口袋拿出手机把电话给存了进去。   -泰亨哥,晚安。   金泰亨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手抖,光是看文字都能想象到田柾国的表情和语气。他原本想要把手机丢开、索性不回,但一想到他这么做,可能田柾国就直接打来了,所以只好低头打字。   -嗯。   金泰亨已经尽力了。他眼神死地盯着天花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说是讨厌也说不上……但毕竟金泰亨才刚从失恋的打击中走出,所以只能坚信自己只是目前心灵太脆弱,才会让田柾国对自己这样为所欲为。   况且他也没说喜欢他。   「好!」金泰亨不知道在喊给谁听,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金泰亨振作!对方不过是个小鬼,冷静!」   金泰亨做好了打算,如果田柾国是认真的,那自己就得以哥哥的立场把对方导上正途,顺便告诉田柾国自己错过那十秒只是因为还没完全忘掉失恋的痛苦;如果田柾国是玩玩的,那就更好办了,不需要担心对方受伤,只要像以前一样打哈哈当好兄弟就好了。   就是这样,都已经19岁了金泰亨,成熟点。   结果前一晚才下定决心的金泰亨,一看到田柾国的脸又立刻精神崩盘。   两人就像平常一样坐在屋顶吹风,但是金泰亨只能听见自己因为强烈心跳、震得耳膜咚咚作响的声音,整张脸滚烫得可以煎蛋。   田柾国倒像个没事人,一手拿着苹果牛奶喝,一手撑在地上,享受午休的清闲。   金泰亨觉得又丢脸又生气,好像只有自己很在意昨天发生的事,难道田柾国还真的就是开个玩笑?金泰亨很想立刻揪住对方的领子问出真相,但现在表现出来好像就输了。   就在金泰亨陷入一个人的战斗之中,突然觉得左手被一股温热给包覆住,低头一看,是田柾国一脸不着痕迹地把手迭了上来,就像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不敢大胆在众人面前牵起手,但又按耐不住想要触碰对方的冲动。   抽开?还是假装不知道?不可能不知道吧又不是没神经!金泰亨独自OS了很久,没有发现田柾国忍笑的样子。   好不容易得出结论,金泰亨决定慢慢地把手抽回来,但是他才动了一根手指头,田柾国就用力地箝制住他。   「太冷淡了吧,昨天的讯息。」   「哈哈……」   金泰亨干笑着,还是试着要挣脱,可他越是想动,田柾国就握得越用力,就像是要把他的手捏碎般。   「很痛……」金泰亨皱起了眉头,「我不走可以了吧?」   田柾国这才像只被惊动的小兔子,瞪圆了眼松开力道,然后牵起那只被自己捏红的手放在唇边轻啄,「对不起。」   「别婆婆妈妈的!」金泰亨飞速抽回手,把头撇向另一边。   身旁传来田柾国的轻笑,金泰亨的心跳几乎快要失控撞出胸膛。   「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田柾国看到旁边那人身体僵直,笑得更开了,圆滚的兔眼都瞇成了一条线,「当我变态也好,当我是另有所图也罢,反正我就是喜欢你。」   空气就这么寂静了,静到似乎不用再靠近,都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金泰亨才吐出几个字:「你喜欢我什么啊?」   「等你决定喜欢我再说也不迟。」田柾国一脸灿烂。   那种温柔的呵护简直要把金泰亨给溺死,他都已经快喘不过气了,为什么这个人还要加强力道把他往更深的迷惘里压去?如果现在抛开一切不管了,金泰亨确信自己可以过得很轻松,因为他知道田柾国的喜欢会源源不绝,就像每天黏在他身边那样,但是金泰亨不敢确定的是自己的真心,他到底是为了抓一根救命稻草,还是对田柾国真有那么一点心动?   金泰亨得不到答案,毕竟他一大半人生的喜欢,都只献给徐海莉,或许到现在,他自己也根本还不知道怎么去理解、表现喜欢一个人。   田柾国伸手抚平金泰亨的皱着的眉头,「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像往常一样,笑着接受我的喜欢就好了。」   不需要急着回答,不需要强迫给个交代,只要我的喜欢能让你快乐就好。   朴智旻看着身边走路轻飘飘的金泰亨,这下是真正担心他的好友是不是中邪了,先是精神不济、天天挂着黑眼圈,现在好像情况更严重了,叫了好几声名字都没有反应。   「金泰亨!」朴智旻用力拍了下金泰亨的肩膀。   「啊?」金泰亨一脸呆滞地回头。   「我说你要不要跟我去驱个邪啊?你现在看起来很吓人!」   金泰亨甩开朴智旻的手,「你才中邪!」   「你也知道你看起来像中邪啊?成天心不在焉的……」朴智旻露出嫌弃的表情,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凑到金泰亨面前、眼睛闪闪发光:「难道你谈恋爱了?」   一听到「谈恋爱」这个关键词,金泰亨整张脸就突然炸红。   「还真的啊?」朴智旻张了张嘴,「对象是谁?我认识吗?哪个班的?」   「我还没确定啦!」金泰亨大可以说「没有」或者是直接跑掉,但他居然说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意外的答案。   还没确定,难道是有确定的机会?   朴智旻听了傻眼,「喜欢就喜欢,哪还有什么确不确定啊?金泰亨你怂成这样千万不要认我这个兄弟。」   金泰亨一下泄了气蹲在地上。他只是还没找到喜欢的理由--又或者其实不需要理由,但他心里没个底。   他不能解释清楚当初喜欢上徐海莉的理由,但是他可以说出徐海莉那头如黑丝绒的长发很美、眼睛很漂亮、笑容很甜、性格很坚强。但是看着田柾国,他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很单纯的觉得脸红心跳、呼吸困难。   以至于到很后来,他才知道这样的喜欢,会让他万劫不复。   金泰亨走出校门口,就看见那个穿着校服的身影歪歪斜斜地靠在墙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嘴里念念有词地跟着无声唱。   少年明媚的光芒亮得刺眼,金泰亨眨了眨眼睛,深怕一个动作就会打破这幅美景。   田柾国像是有心电感应似地,视线朝着金泰亨看来,然后拔下其中一边的耳机微微一笑,「泰亨哥。」   金泰亨不自觉地敲了敲自己心脏的位置,吸了口气后才敢走上前去,他尽量装得和以前没什么不同,「走吧。」   一向都是金泰亨走在前头,田柾国默默跟在后方,有时候聊几句,有时候整路上什么都不说。金泰亨几乎不会回过头看过田柾国,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会看着自己进家门才走,安心感使然,他不需要去看那人有没有跟上。   但是现在金泰亨却刻意放慢了脚步与田柾国并肩同行,他只是觉得老把田柾国一个人丢在后面,好像有点可怜,说不定那人一直都眼巴巴地盼着自己回头。   田柾国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时不时地低头傻笑。他拿下了一边耳机,直接塞到金泰亨的耳朵里,一边听着耳机里流淌出的旋律,一边跟着哼唱。   金泰亨瞄了一眼田柾国,然后又撇开视线。   比起耳机里的歌声,他听得更清楚的,是田柾国的声音,这是他第一次听见田柾国唱歌。田柾国不完全照着歌手的方式去唱,而是融入了自己独特的转音和感情诠释,唱出了歌曲的另一种感觉。   「这首歌叫什么啊?」金泰亨并没有真的想要问,只是想记下田柾国唱得好听的歌。   「Dear No One,亲爱的陌生人。」田柾国像是在献宝一样,整个眼睛都亮了起来,「我英文不太好,但很喜欢这首歌。」   金泰亨瘪瘪嘴。这发音叫英文不太好,那我讲出来的英文岂不是另个世界的语言了吗?   金泰亨没有一下就听懂歌词,但是那首歌中隐约的爱意与甜蜜,让他觉得很温暖。   田柾国试探性地勾了下金泰亨的手,发现对方没有反抗,便大胆地十指交扣牵了上去,再将金泰亨拉近自己,把牵着的手藏在外套能遮住的地方。偷偷摸摸的,酸酸甜甜的。   「咳咳。」金泰亨假装干咳了两声,想要藉此驱赶自己再度升起的尴尬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随便的心态还是什么的,只是第一次被母亲以外的人牵着的感觉挺好,所以不想甩开。   田柾国的歌声变大了,也变得更愉快了。   sometimes, I want someone to grab my hand   有时候 我希望能有人牵起我的手   Pick me up, pull me close, be my man   将我救起将我拉近他成为我的爱人   I will love you till the end   我会始终如一的爱着你      ☆、四年后的重逢   金泰亨没想到会在这个情况下,碰到那个四年来做梦都不放过自己的人;田柾国同样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情况下,和那个自己日夜思念的人迎面撞上。   田柾国带着颤抖的声音:「泰…亨……?」   和过去那个纤瘦的少年不同,田柾国的个头又更高了些,身板也变得壮硕,就算只穿着简单的T-Shirt,也能看得出那布料底下好看的线条。削去婴儿肥的脸颊显得更加棱角分明,取代稚气的是成熟男人特有的性感。   金泰亨分明知道自己应该立刻拔腿就跑,但是脚却像是黏在了地上,连移动一步都耗尽力气,因此他只能傻傻地看着眼前的人,让心跳声包覆耳膜,如同当年。   田柾国戴着鸭舌帽,一身黑的低调装扮,看来是从住家的后门溜出来的。比起前几天在演唱会上散发的耀眼光芒,田柾国现在的脸有些消瘦,眼睛充满着因失眠而起的血丝。   就在两人不知谁该进、谁该退之时,田柾国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将金泰亨拉到洗手间、压在门上,并顺手将门锁了起来。   他吐着沉重的呼吸,始终一脸不敢置信,压着金泰亨的手也在颤抖,就怕一个用错力,对方就会如流沙般从自己手中溜走。   金泰亨被压到门上的时候,因为后脑杓撞上门板,还有些晕乎,精神还没振作过来,就感觉到唇上覆来强烈的炙热,带着亲昵暧昧的啃咬,有些狂躁却又小心翼翼。   金泰亨纤长的睫毛颤动着,熟悉的味道直窜脑门,在屋顶偷偷窝进角落的亲吻、小巷中急迫碰触对方的温度……还有无力感从喉咙挤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从草莓味般的甜蜜瞬变为苦涩,过去与现在重叠,金泰亨在快要窒息之前一把推开田柾国,连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都没看,就喘着粗气逃离现场。   他原本承诺自己,即使再见到那个人,心也要如死一般地安静,但是身体却比大脑更快地背叛自己。金泰亨再次确认,他到死都绝对不能再碰到田柾国半次,否则他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世界会就此崩塌。   金泰亨一路漫无目的的狂奔,所幸深夜的街上没有行人,他也不需要被关注此刻狰狞忍泪的表情。   冷冽的空气不断从鼻子划过喉咙,再钻入肺部,金泰亨跑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才缓下脚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然后再剧烈咳嗽。他已经分不清楚心跳的紊乱是因为刚才,还是不要命的在寒风中奔跑的关系。   不过是怎样的原因都没关系了,现在死在这里也没关系了,他只想要逃,离那个人越远越好。   金泰亨在路边的阶梯上呆坐了许久,地上冰冷的温度直刺骨肉,他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挂着苦笑。这下可好了,最可笑的情况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一个娱乐记者埋伏在大明星家门口要追新闻,谁知道却在厕所里被那位大明星给强吻。如果这写出来,会造成大轰动吧?报纸头版、网路首页一定满满都是。   金泰亨本来念的就是传媒专业,理所当然是以传媒工作为目标,即便他不喜欢当记者,还是乐在能够接触相关的工作。只是他没想到,后来居然在电视上看到了田柾国,那个看似根本没在上课、只知道当跟屁虫的少年,在半年之间爆红成为娱乐圈顶端的大触,原本已经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距离就在刹那间拉近。   金泰亨知道田柾国喜欢唱歌,但是他没想过对方会成为歌手,毕竟田柾国只愿意在自己面前开口唱歌。   等到屁股真的是冷得受不了了,金泰亨才打了个冷颤站起身,然后摸出手机留讯息给还在车上呼呼大睡的摄影师。   -大哥,我肚子太痛了又认马桶,先回家了,JK今天应该是不会出来了,电脑请哥先帮我带着了,明天公司见吧!   按下发送键之后,金泰亨赶紧把手机扔回口袋,双手搓了搓、放在嘴前呼口气。   今天所有人都被紧急召回公司开会,为的是对手报社出了个头条「JK的高中初恋」。   报纸内容细数田柾国学生时代受欢迎的程度,田柾国在高二从釜山转学到首尔,第一天在学校就引起热烈关注,几乎是全校上上下下都会在下课的时候挤到田柾国的班门口,只为看他一个侧颜,还曾经因为场面太过混乱,最后校长不得不为他祭出一条特别校规,禁止学生在他的教室门口聚集。   当然,没有了其他班的阻饶,田柾国班上的女孩们可乐开怀了,天天想尽办法献殷勤、讨欢心,只不过听说田柾国当年性格冷淡,不怎么和班上的人搭话,不是睡觉就是看着窗外发呆;更别说接受那些女同学的告白。然而特别的是,田柾国几乎每天中午午休就会消失在教室中,跑到隔壁的大学里头,一直到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才会带着难以察觉的笑容回到教室,因此大家也盛传田柾国就是去见女朋友的。   「对手报社都已经追到了他的对象可能是高中就认识的女朋友,你们都在搞什么?」娱乐部门的主编是个40来岁的中年男子,他用力将报纸摔在桌上,吓得会议桌边的每一个人都在椅子上抖了一下。   而神经最紧绷的,莫过于金泰亨。   他一脸铁青地看着桌上的报纸,斗大的标题刺眼到让他的眼球传出阵阵疼痛,手也不住地颤抖。这里的所有人之中,最了解那报导内容的,就是他,甚至了解得还比对手记者透彻。   因为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女朋友」。   「金泰亨!」   听到主管点名,金泰亨抓紧自己的衣角抬头。   「等了一整个晚上,什么都没有吗?」主编紧皱着粗浓的眉毛,气得脸上赘肉一颤一颤的。   昨天的事情立刻就快速闪过金泰亨的脑里,但他总不能再次开诚布公自己就是那个初恋本人、而且昨天还被报纸上的主角压在门上非礼吧?   金泰亨咬咬唇,只能避开主编的视线吐出一句:「我很抱歉。」   主编双手插腰、仰头叹了口气,「听好了各位,如果不抓住这条新闻,我们今年的业绩就完蛋了,别说奖金,连你们坐着的位置都有危险!小李,你带着你们组新进的菜鸟继续去JK家门口守着,发生什么事都先拍下来,再传回来让文字出稿;红毛的,JK的学校继续找关系问,他过去住的地方的邻居、附近店家,任何可能有关系的人都亲自去问一遍。」   主编有条不紊地指挥调度人力,最后把视线落在了金泰亨身上,「小金,你精神状况太不好了,这几天再休个假吧,回来继续加入主要战力。」   金泰亨先是抿了抿嘴,最后又有点松了口气, 「好的,谢谢主编。」   幸好情况还没有他想得糟,至少这几天在风头浪尖上,可以先避免可能见到那个人的机会,也可以保住自己的工作了。   金泰亨获得了难得的三天假期,不过他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加上平常就习惯待在家,所以干脆就当起宅男,窝在家里看看电影、打打电动。   放假第二天,他先是接到了朴智旻的电话,对方邀他一起参加隔天的剧组庆功宴,金泰亨原本是不想去的,一方面觉得麻烦,一方面又不想跟明星打交道,但是最终还是拗不过朴智旻答应了。   没多久,他又接到了妈妈打来的电话。一看到妈妈的名字在手机萤幕上亮起,他就有种忍不住想哭的冲动,闷着声音接起电话:「妈。」   「泰亨啊,声音怎么这样?不舒服吗?」   「嗯,只是有点感冒,这几天放假歇着呢。」   「妈妈不在身边,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啊。」   金泰亨快速抹掉眼角冒出的泪珠,「知道啦,妈最近生意好吗?阿姨他们也还好吧?」   「这几天客人好多,忙得不得了!你阿姨说哪天有空来大邱看看,要给你煮桌好菜……」   金泰亨带着欣慰的笑容,静静听母亲说在另个城市所发生的大小事,电话那头的人,早已没了多年前那阴郁悲苦的样子。这是金泰亨这几年以来,唯一能感到幸福的事。   「好啦,妈,妳早点休息,天气冷多穿点衣服,嗯,晚安。」   挂掉电话之后,整个家里又陷入了寂静,仿佛刚才的欢聊只是一场梦。   金泰亨蜷曲在沙发上,缩成虾米状,用尽全身每一吋肌肤去感受夜晚的孤寂。   隔天,金泰亨相当准时赴约,和朴智旻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就已经抵达了餐厅门口。他套着米色大衣、围上红绿格子围巾,嘴里呼出寒气,再将半张脸缩进围巾里,虽然很冷,但他又不想先进去,毕竟都是些不熟悉的人,只能站在门口等朴智旻出现。   幸好朴智旻还算有人性,没让他在寒风中等太久。   「你傻啊!站在这里不进去干什么?」朴智旻一来就先往金泰亨头上一记巴掌招呼。   「我特地来捧场你还这样对我?」金泰亨佯装不满地皱起眉头,立刻作势要走人,「我还是回家好了。」   朴智旻一把挽住金泰亨的手,「大爷别!小的知错,小的扶您进去吧!」   金泰亨瞥了一眼朴智旻的狗腿样,然后笑了出来。朴智旻大概是他从小到大认识的朋友中,性格跟他最合拍的了,不说那些凑巧相似的兴趣,朴智旻的个性他也是很喜欢的,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不需要顾忌什么,就像亲兄弟一样。   不过,金泰亨觉得有点亏欠朴智旻的是,朴智旻总是毫无保留对他掏心掏肺,但自己却始终不敢向对方提起那段他只能藏在心中的过去。   两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地走进门,并没有发现不远处强烈紧盯的视线。   庆功的餐厅加上屋顶户外空间一共就三层,电视台顾及剧组演员都是有名气的明星,为了防止粉丝混入,特别将整栋餐厅都包了下来,只允许相关人员出入。当然金泰亨是被朴智旻「偷渡入门」的例外。   这场庆功宴并不那么正式,主要是导演不爱说话,所以只由电视台的高层带头说几句祝贺的话,大家就各自聊八卦的聊八卦、吃自助餐的就去每个菜盘巡礼,有些小牌艺人则趁着机会去勾搭那些平时碰不到的人气明星,娱乐圈就是这样各怀鬼胎。   金泰亨一开始因为朴智旻在,还能放心地吃东西,但后来朴智旻就被剧组的人拉去敬酒了,让金泰亨落单一个人站在墙角干瞪眼。   由于金泰亨的长相太显眼,周遭关注的视线让他越来越不自在,他轻咳了声,便低着头穿过人群,一路往三楼的屋顶去,也不管天气冷不冷,毫不犹豫就往门外钻。   他自己也没想到,都过了几年了,屋顶仍是唯一一个能真正让他放松自己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仰头就感觉能够亲吻天空,也或许是因为迈出一步就能迅速坠落。   金泰亨找了个能挡风的墙角坐下,拉了拉大衣将自己遮个严实。他已经很久没有再上过任何一个建筑物的屋顶,就算只有一点相似,他的心脏都会自动反应撕扯,痛到他没有办法呼吸,那段回忆就像无边的流沙,一只脚陷进去就会快速被吞噬。   19岁的金泰亨在脑里模拟过无数次未来的构图,但可能没料到今天的自己会像这样,一个人坐在某个屋顶吹寒风吹到头疼,还抵不过心底的隐隐作痛。   也没想过会少了田柾国吧?金泰亨扯了下嘴角,苦涩尽溢。   突然,金泰亨被一个影子遮住了光线,他先是心里一惊,然后顺着那双黑色皮鞋往上缓缓抬头,视线越是接近脸,他心中祈祷的声音就愈发强烈,恳求千万不要是他。   但人生就是只往意料之外发展,譬如说现在与四年前相似的场景。   「这次没哭啊。」田柾国笑得自然,一如当年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金泰亨差那么一点就表情失控,不过他也不是当年容易冲动的孩子了。金泰亨撇开视线,没有要搭理田柾国的意思,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从地上歪歪斜斜地站了起来,一下就要和地板亲密接触。   田柾国一把揽住了差点跌倒的金泰亨,然后再不着痕迹地放开,看来是前几天金泰亨的反应,让他有些克制自己的举动。   金泰亨原本在接触到田柾国的刹那,想要一眼狠狠瞪过去,但在感觉腰上的手离开的瞬间,他心底有股说不出的复杂和纠结,像是有人把他的心揪起来悬在那,也不摔个痛快。于是金泰亨只能慌张地站在原地,忘记自己是要离开的。   「泰亨哥。」田柾国嘴上的称呼也加上了「哥」字,「那天…是我不对,太久没见到你…我太冲动了……」   金泰亨很想将田柾国的声音排拒在外,但是那四年前每天都在耳边低喃的声音,总是能穿过各种缝隙直捣他的耳膜。   「所以冲动到连以前的事都说了?」金泰亨挑起眉看向田柾国,眼神非但没有一丝温情,还有些嘲讽。   田柾国一开始没有意识到金泰亨在说什么,心底一阵慌张,然后才想起了前两天的报纸,「那不是我说的。」   我怎么可能。田柾国暗自在心底喊道。那是他这一生最珍视的宝物,无论用任何方式想要撬开他的嘴,他都不可能随便让别人散播进而伤害金泰亨。   金泰亨其实话才刚出口就后悔了。自己现在计较这些干嘛?不就代表他还记着那些过去吗?   「算了,我只希望这些事情不要影响到我的生活。」金泰亨背对田柾国,一身冷漠,「我也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到面。」   说完,金泰亨留了一个毫无温度的背影,也忽略了田柾国悬在半空中的手。      ☆、交换条件   金泰亨从屋顶离开直奔一楼大门,坐上出租车就走了。窗外夜色黑得如泼上墨水一般,只有半弯型的月亮躲在云的后头,神秘地探头,窥视着地上的一切,包括方才那不算激烈却淌满鲜血的话语。   他恨透了自己,每次在田柾国面前都只能扮演逃兵,狼狈得连「讨厌」两个字都说不出口,如果可以,他真想把自己往死里打,打到吐出胆汁、吐出鲜血、吐出过去所有说过的信誓旦旦。   金泰亨紧皱着眉头,紊乱的呼吸尚未能平息,想到刚才还没来得及跟朴智旻打招呼,他只能拿出手机写句「有事先走了」。   「司机,麻烦开快一点。」   金泰亨只想尽快地回到家,将自己锁进黑暗之中。   即便最后一天的假期糟透了,金泰亨还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到公司。再怎么不愿意,硬仗还是要打,至于怎么打,他有自己躲避的方式。   记者们也都不是三头六臂,有时候一天连着好几场通告,只能挑着场子去,没参加到的就靠对手兼战友的同行帮忙补充。金泰亨跑线以来,算不上和哪个同行称兄道弟,但人际关系也混得不错,他深信有关于田柾国的消息,自己不用刻意亲自打听,也能嗅到同行抛出的信息。   只不过命运似乎特别爱捉弄金泰亨,又或者金泰亨生来本就跟命运二字相克,当他站在主编的办公桌前,听到对方嘴里说出的工作内容,他整个人脑筋一片空白。   「就是这样,能得到贴身采访JK的机会真的非常难得,我是看好你的,你可要好好把握啊小金!」   金泰亨面无表情地听着,事实上内心却是火山爆发般地崩溃。   主编一看到他进办公室就立刻把他给叫过去,说是BEST娱乐的社长亲自打电话过来,对方为了弥补隐私消息被对手报社先报导了,所以特别给个机会让他们W报社能够贴身专访田柾国一周。当然表面上是这样说,主编很清楚这对BEST娱乐也有好处,一方面可以靠每日一篇的半版专访压下前几天的事件热度,一方面又能再次建立田柾国的形象,就是个双赢的做法。   偏偏这件对双方都有利的事情,却让金泰亨处在最不利的位置。金泰亨握紧了拳头,强烈的违和感告诉他事情可没那么简单,一个从来不受访的大牌明星,怎么可能在风头上让一个记者去做贴身采访?更何况这记者前一天才说了诀别。   「小金!金泰亨!你听见没有?」主编唤了几声,看到金泰亨失神的眼睛有了亮度,才又叮咛道:「这个好好做了啊,从事件的另个角度出发对我们来说不一定是弊,真成了上面也会有赏的,嗯?」   金泰亨机械式地点点头,握着拳头始终没有放松。   「好了,你可以出发了。」   「现在?!」金泰亨猛地瞪大眼睛喊出声,下一秒发现自己失态,才又用比刚才小好几倍的音量向主编询问:「主编,我还没有准备好……」   这句话一半是真的,金泰亨从来没有在不做功课的情况下就去采访,更何况是要非常了解访问对象的专访。他对于田柾国的了解都仅止于学生时代,出道后的田柾国他可是一点都没个头绪,连对方的主打歌名字是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事,经纪公司那边说会给你提供最大的协助,你别有压力。」主编站起身来拍拍金泰亨的肩,最后一个重压,不像是让金泰亨不要有压力的感觉。   金泰亨只能苦着一张脸,走回座位把刚放下的包又背起来,以赴死前的语气向同事道别:「永别了……」   所幸在田柾国的采访之前,金泰亨还有个通告可以先缓缓。   今天有场新剧发布会,刚好戏剧线的同事抽不开身,让金泰亨顶替去代个班,而金泰亨也没有犹豫就接下,因为那个新剧刚好是朴智旻所在的电视台制作的,正好能见个面解闷,顺便为庆功宴那天的离席道歉。   对于庆功宴那天的事情,朴智旻当然是没有计较,他也没有那个精神计较,因为他在金泰亨去屋顶上没多久后就被灌个烂醉,不省人事。   「啊?你不是不太能喝酒吗?」金泰亨靠在墙上,听到朴智旻那天做出的荒唐事,满脸错愕。   「就是啊……」朴智旻搔了搔头,「但上头叫你喝你能不喝吗?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啊!但我实在记不起来怎么去到旁边的酒店的……」   金泰亨过了半晌,吐出一句:「那你被上了没有?」   朴智旻一脚踢上金泰亨的屁股,「你才被上!」   看到好友气呼呼的样子,金泰亨大笑了出来,上一刻的闷气都一消而散。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另一边的转角突然传出女孩说日文的声音,金泰亨和朴智旻同时都很有默契地闭上了嘴巴。   「能有什么问题?」与女孩对话的,是一个声音听起来较为老练的女子。   「秀贤小姐过世后不是有一些传闻吗?拿她当目标会不会……」女孩谨慎地使用措辞。   「没事,那也只是传闻,没被证实啊!秀贤小姐还是很有影响力的,就这么说吧!」   女孩似乎是被说服了,并没有再出声,接着就是两双高跟鞋走远的声音。   「都说了些什么啊?我只听得出来好像是我们剧组那个日本女星的声音。」朴智旻用手肘推了推金泰亨。   因为之前去日本留学的经验,金泰亨大致上都听懂了对话,然后翻译给朴智旻听,紧接着又问道:「他们说的那个秀贤小姐,是指几年前过世的电影明星?」   连金泰亨这样对国内电影明星不怎么熟悉的人,都听过这名字。   秀贤,一个当年具有「最美女人」封号的电影演员,名字和人是与美丽划上等号的,她有着一张绝代风华的脸蛋、无可挑剔的身材,以及出神入化的演技,从古装演到现代,从乞丐演到皇妃,没有一个角色是她不能驾驭的,加上优柔端庄的气质,有着日本女人最崇拜的高雅,因此她不仅在国内名气大,也是许多日本女星的偶像。   只不过红颜命运多舛,秀贤在登上颠峰之时,突然息影消失,完全找不到踪影,就连她的经纪人也不知她的去向。再次出现于大众面前时,她更加美艳动人,染上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魅力,横扫影坛,但是这风采持续没多久,她又引退了,而且这次是真真正正完全的消失,没有留下半点线索。   直到四年前,秀贤死亡的消息传开,媒体们找破头却也找不到她的墓碑,只能经由一个口风相当紧的律师证实秀贤确实已经走了的消息。   「是吧,我们国家除了这个秀贤,也没第二个秀贤可以拿出来当神拜了。」   金泰亨撇了撇嘴,有多少艺人把谁看做目标都是说说而已,其实就是借别人的形象抬高自己的身价,但大众就是会莫名地把他们分成同类。   「行了,我进去找位置了啊,你也别管我了,忙你的去!」金泰亨摆摆手便走进了发布会会场。   结束发布会后,金泰亨搭上车就打了金硕珍的电话,告知对方自己正要前往BEST娱乐的路上。   「啊,您已经在路上了啊?那直接去JK家就好了,他人在家呢。」   听到电话那头这么说道,金泰亨的眉头纠结了起来,「不是在公司采访他工作的内容吗? 」   金硕珍当然察觉到金泰亨的不悦,但还是客气回答:「这次专访比较特别,因为是一整个礼拜嘛,我们希望可以藉由金记者的笔,连同JK私底下生活的样貌都好好展现出来。」   言下之意就是,要让全国人民都知道田柾国才不是个随便谈谈恋爱、抛弃粉丝的人,虽然金泰亨也不知道田柾国当了明星后是什么样子,但从金硕珍的话中可以稍微探知,田柾国大概是个私生活干净的工作狂,就算把私生活曝光在大众面前也无可挑剔。   这点就跟学生时代一样,田柾国看起来一直都是干干净净、没有杂质的人。   金泰亨忍住想要暴怒的冲动,压低了声音,「好,我知道了。」   金泰亨沉着一张脸走进田柾国所住的公寓,对于眼睛所见的高级建材一点兴趣也没有,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把身上可以丢的东西全都甩在田柾国脸上,要他别再揪着自己不放。   电梯开了,田柾国穿着宽松的灰色毛衣,静静地斜靠在家门口等人。   也不用多猜,肯定是在等金泰亨。   见到金泰亨的到来,田柾国的眼睛盈满笑意,绅士地开门。   再度熟悉的场景让金泰亨火气更加涌上,但碍于走廊上不方便吵架,他只能先瞪田柾国一眼,然后跟着对方走进家中。   田柾国的家就如同他的人,一丝不苟,家具很简单,客厅里只有一套沙发、大尺寸电视和一张茶几,全白的摆设丝毫找不到半点脏污,唯一看起来有点生气的,就是排排站在窗口的几盆小仙人掌。   「先坐吧,你想喝什么?」   「我今天不是来找你喝茶的。」金泰亨叫住了田柾国正要前往厨房的背影。   田柾国先是停住了脚步,肩膀微微垂下,然后转过身看着金泰亨,「我知道。」   金泰亨一股气简直要憋不住。那副委屈的样子算什么!   「你特意让你老板打电话给我们公司到底有什么目的?我说过了我不想见到你!」金泰亨讨厌自己像个怨妇一样站在这里唠唠叨叨,但是为了断个干净,他不得不摆出惹人厌的样子。   四年过去,田柾国忘不掉,他金泰亨何尝不是如此,就算用课业、工作努力塞满自己的睁眼的每分每秒,但一到夜晚来临,闭上眼就全是对方的笑容,曾经感受过的温度也烫得几乎要焚身。但是那样狠狠受伤过之后,金泰亨就算再坚强,也难以再承受那样轻易就能被推开的感情。   田柾国的脸上看不出来是什么表情,他只是向金泰亨走近。   金泰亨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而这个微小的举动让田柾国停了下来。   「用七天换你永世不见,不好吗?」   金泰亨愣是没想到田柾国的答案会是这个,话都给噎住了。   田柾国看到金泰亨傻住的模样,低头笑了一下,每一个声息都是无力,「我尽力说服自己了,这是我的极限,原谅我好吗?就纵容我这一次吧。」   田柾国的低声下气,是金泰亨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印象中的那个少年,即便身体生病着,反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也总是神采奕奕、闪闪发亮,年纪小却总是领着他往前跑;但是现在眼前的这个人,就像一只狠斗过后伤痕累累的野兽,在最后一滴血流干之前恳求他的怜悯。   金泰亨承认,他有那么一瞬间心软了。   「如果你能保持界线。」   田柾国像是得到母亲允许多吃一颗糖的小孩,绽开了笑容,露出那洁白的兔牙:「好!我拿奶昔给你!」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奔向厨房的背影,他已经不在乎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以前的习惯,只是心里疼得受不了,如同被上万只虫子钻过一样。   田柾国除了端来草莓奶昔,还切了一盘漂亮的水果放到金泰亨面前,这样细心的待客之道让金泰亨浑身不自在,坐得又离田柾国远了一点。   「我又不会吃了你,坐那么远干嘛?」   「那可说不定。」金泰亨说完才惊讶自己居然还有兴致反击,于是赶紧拿起苹果塞住自己的嘴。   田柾国憋住了笑声,再清清嗓子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虽然我的生活挺无聊的,但如果你有问题的话,我应该都能回答。」   金泰亨眼睛转了转,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都说自己无聊了,我还有什么好问的啊?」真想一脚踹过去。   说来也真奇妙,他一个娱乐记者居然坐在顶级偶像的家里打哈哈,对方甚至完全不排斥自己挖取隐私,可能说出去每个人都会说是活久见。   「嗯……」田柾国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努力思考着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被问,「问问我会做的料理?」   「你能下厨了?」金泰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话带着旧识的亲密,只是很诚实地反应出自己的讶异。   「嗯!」田柾国骄傲地扬起下巴,「说得出来的我都能做,你要试试吗?」   「不了,我刚吃饱。」金泰亨立刻拒绝给对方拉近距离的任何机会。   田柾国也不在意,只是耸耸肩,「反正你总是要吃到的,我可不叫外送。」   「你不叫我可以叫。」金泰亨冷冷地回答,拿着手机已经开始在看外卖订购网页。   「你不是才刚吃饱吗?」   「我又饿了不行?」   看金泰亨挑眉倔强的样子,田柾国知道自己是没法赢的,也就悠悠抛下一句:「反正你每天都得待二十四小时。」   「啥?!」金泰亨从沙发跳了起来,「我为什么要?」   田柾国挤眉弄眼地说:「我们谈的可是二十四小时贴身采访,你当然得住我这才能观察我的二十四小时了。」   太不合理了,这一切太不合理了!金泰亨此刻只想仰天咆哮。   「你算盘可打得真响啊。」   田柾国耸耸肩,不置可否。   金泰亨咬咬牙,就当作是老天给他的最后一关了,这关撑过了,他就永远都不用再见到田柾国了!      ☆、咫尺之遥   金泰亨本来是想借着「没带换洗衣物」的借口离开田柾国家,但是对方立刻就抱着一叠新衣服,像朝贡般地一件一件拿给他看,还特别强调「没有穿过,全新」。   经过了好一番的挣扎,金泰亨确信自己是暂时没有胜算了,才愤愤地从那堆衣服里挑出一套还算合身的衣服抱在怀里,以沉默代替回答向田柾国示意自己今晚是不会走了。   田柾国像只偷了腥的猫,带着胜利的笑容又抱着那叠衣服走回了衣物间。   金泰亨一巴掌拍上脑门。我靠……金泰亨你别是又疯了吧?   很明显他就是被圈入了某个套路,却根本毫无头绪,别说找出口,他连什么时候进的入口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冷静下来,金泰亨的视线停留在了窗台上的六盆仙人掌。因为是他特别喜欢的植物,便走过去一个个仔细瞧,嘴角也不禁上扬。   仙人掌虽然外表长刺、似乎很吓人,但其实换个角度看,短短的身体就像伸出了小手,朝气蓬勃展现自己,全身毛茸茸地惹人怜爱。时间到了,就开几朵小花当作装饰,也不比圣诞树差,显得小巧可爱、纯净无瑕。   看着看着,金泰亨有些入迷,没有发现田柾国站在身后,   「先去洗个澡吧,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我把今天的采访份量一起补上。」   金泰亨猛地跳了一下,脸上有着被发现自己看着植物陶醉而起的羞红。他愣愣地「哦」了一声,就抱着手里的衣服奔向客房的浴室。   田柾国意犹未尽地看着金泰亨小跑步的背影,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那人每次见到自己几乎都是逃走,但这一次的逃却是更逃往他心里去,可爱得令人想紧紧抱住、禁锢在怀里。   田柾国祈求着,如果能多给他即使只有一秒的时间,他也想尝试抓住金泰亨的手。   金泰亨一进到客房,就匆匆忙忙地把门反锁,整张脸埋进手上的衣服里头。   自从他踏进这个地方,心跳就没有统一的节奏,田柾国根本是踩着他为自我保护而设下的地雷在前进,走一步就炸一声,敌人没有走远,反而更近了。金泰亨很想镇定去面对,他也以为自己可以,但身体总是先一步做出反应,杀他个措手不及。   专属于田柾国的淡淡肥皂味溢满了鼻腔,金泰亨没有抬头,反而是像要把自己闷死般地更加抱紧衣服,然后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好想念,真的好想念。   金泰亨没搞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明明那时候的痛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但是一见到田柾国,却又无法控制那些美好涌上,舍不得放手当年的依恋,就像时间永远停在了那段美好年华。   他只能尽可能的,好好戴住冷漠的面具,假装不在乎,让田柾国自动离开。   一夜过去,金泰亨在田柾国的味道包覆下,意外睡得很好,只不过他更倾向把原因推往「床很软」这个因素上。他原本可能睡得更久,但是肚子实在受不了从门缝飘进来的香味,疯狂地咕噜噜叫着,金泰亨只好起身,依着本能打开门走出去。   桌上摆好了两大盘的美式早餐,还有熟悉的草莓奶昔。   金泰亨一时忘了前一晚的嘴硬,马上奔到餐桌旁用手拿了一块烤土司塞进嘴里,还大大地「嗯--」了一声,赞叹嘴里的美味。   田柾国听到背后的声响,转过头就看见金泰亨顶着鸟窝头、满嘴的吐司屑,自己的毛衣穿在金泰亨身上似乎有些大件,衣服松松垮垮的,锁骨明显地映入眼帘。   「咳……」田柾国红着脸干咳了声,「不是说好不吃吗?」   「都摆在这里了我就大方地收下吧。」金泰亨塞得满嘴食物,在美食面前根本不管自尊了。   田柾国轻笑,把最后煎好的荷包蛋放了一个在金泰亨的盘子上,然后坐了下来,津津有味地看着金泰亨吃饭的模样,好似一对恋人的日常。   金泰亨吃到一半才感觉被盯着看,抬头就往对面瞪了一眼,「你那份不吃我就吃了啊!」   田柾国原本想回答「看你吃我就饱了」,但想到可能会再度碰到对方的逆麟,就把视线收了回去,低头开始吃早餐。   「你这几天不工作的吗?」金泰亨基于还记得自己有任务在身,问了个问题。   「明天去录音室交歌。」   「那今天呢?」   「打电动。」   田柾国抬也不抬眼,很流畅地与金泰亨对答,但金泰亨却接不下去了。   「啊?!」   听到金泰亨惊呼,田柾国才好笑地看向他,「你第一篇报导都还没出来,我能走得出门吗?」   金泰亨舔了舔嘴边沾到的果酱。这也不能怪他吧? 「还不是你自己要说的--」   话说到一半,金泰亨注意到了田柾国憋笑的表情,这才想到自己也是本次绯闻当事人,立刻就闭上嘴巴,懒得再理。现在多说一句都是错。   「嗯?你这么确定我演唱会上说的是你啊?」田柾国玩味地斜笑着。   「……」   金泰亨手上在笔电里输入田柾国丢过来的食谱,眼睛却分心看着田柾国玩电动的屏幕。他的心痒得不得了--玩电动的心。金泰亨不由得想,田柾国根本是为了整他才开始打电动的吧。   田柾国像是背后长眼睛似地,手指一边快速在控制器上移动,一边说道:「金大记者,麻烦工作专心一点。」   金泰亨轻轻「哼」了声,「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也是我的工作好吗!」   田柾国按了暂停键,笑嘻嘻地回过头,「要不要来一局啊?」   「不要……」金泰亨嘴上是这样拒绝,眼睛却一直瞄向屏幕看,像个耍脾气的孩子,叛逆只是想要引起妈妈关注来安慰自己。   田柾国看金泰亨不愿意动,便一把将金泰亨给拉过来。而对方因为突如其来的举动,也没控制好平衡,一下就摔进他怀里。   「痛……!」金泰亨唉了声,然后恶狠狠地看着田柾国。   结果身为罪魁祸首的田柾国反而一脸不知所措,渐渐地红了耳根子,两人的距离只有一个手掌远,对方的鼻息都感受得清清楚楚。没有冲动和目的的靠近,暧昧得令人心悸。   金泰亨瞪完人发现状况不对,赶紧想要起身,但身体却被腰上搭着的手紧紧箍住。那人明明表情像个被偷亲的纯情小伙子,手却不安分地抓着他,让金泰亨不知道这脾气到底该不该发。   「啧!」金泰亨还是决定要绝情一点,用力地拍开田柾国的手,快速坐起身,还不忘抢过控制器,「让大爷来让你瞧瞧什么叫实力!」   田柾国看了看空着的怀抱,金泰亨滚烫的体温就像烙在他身上一样,烧得他体无完肤,手上都还有隔着布料也无法隔绝的触感。再看看金泰亨玩游戏玩得起劲的后脑勺,每一根发丝都跳动在眼前,田柾国真想就这么把金泰亨给生吞活剥进肚子里。   曾几何时,这么稀松平常的画面,也变得珍贵如宝?   田柾国小心翼翼地坐在金泰亨旁边,只能凭着那一点点布料和布料的接触,感受对方的存在,他的眼睛看着屏幕,但脑里想的却满满都是身旁的这个人。   分明仅仅咫尺之遥,心脏却因为疯狂地想念而几乎跳得快要停止。   「田柾国!」   被金泰亨这么一喊,田柾国回过神。   「快帮我啊我只剩一条血!!」   田柾国失笑,简直要被金泰亨给迷疯了。直到昨天都还像个刺猬,螫人螫得疼,现在却又毫无防备地让自己靠近,是故意还是天真?是假装没发现两人就跟以前一样坐在一起打电动,还是要装得不再在乎那些曾经?   「你不打算写稿子了吗?」   「打完这局再说!你别啰嗦害我分心!」   「你一天不写就多一天喔!」   「行行行!你快点帮我打掉那只!」   田柾国带着灿烂的笑容,杀怪杀了个痛快。   金泰亨就这么一路玩到眼睛酸涩了才肯罢手,眼看窗外已经一片黑,他放下控制器伸了个懒腰。当然他中途可没忘了把稿子的最后一段补一补交出去,他可没有兴趣继续在田柾国家多待一天,也不想被主编入梦追杀。   金泰亨正想回过头问田柾国晚餐吃什么,这才看到田柾国侧躺在沙发上睡得正熟。他放下了戒心,大胆地趴在一边端详。   这是24岁的金泰亨第一次仔细看22岁的田柾国。   田柾国的睡颜还是特别像个孩子,褪下凌厉的英气,睫毛长长静静地盖着下眼睑,好看嘴唇会因为熟睡而噘起,一脸没有防备的无害样。与以前有点不同的是,田柾国的黑眼圈明显地映着,像个标示一样,成为艺人没日没夜工作的疲倦证明。   金泰亨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田柾国的发丝,手指就像触电一样缩了一下,然后又被牵引似地深入发间感受那柔软的触感。金泰亨见田柾国没有要醒的样子,抿抿嘴,屏住呼吸,又碰上了田柾国软嫩的脸颊,对方的体温就这么从指尖直达他的心脏,暖呼呼的,却也揪得疼。   金泰亨猜自己不愿回忆,大概就是不想反省自己,他一直认为,如果把错与痛都认为是别人带来的,心里的负担就会轻些,但是他不知道,原来这样的推卸法则,也是要看对象用的。就像现在,他一点也不轻松,反而辗转反侧地过了四年,每一瞬间都因自己的选择而挣扎。   猛地,他放在田柾国脸上的手就这么被对方钳制住,金泰亨原本慌张地想收回手,但发现田柾国似乎是在作梦。   田柾国的眉头紧紧皱着,泪痕侧划过高挺的鼻梁,然后滴落在沙发上,嘴里喃喃念出「泰亨」二字。   金泰亨一下失去了挣脱的力气,喉头噎得难受,他俯身抱住田柾国,轻轻低喊:「我在。」   田柾国的梦境像是豁然开朗了,他松开了眉头,紧绷的表情渐渐缓和,但握住金泰亨的手依旧没有放开。   金泰亨用力咬着唇,逼自己要忍住即将冲出眼眶的液体,在天堂与地狱之间来回拉扯,不知道哪边才是无底深渊。   而金泰亨怀抱中的田柾国,同样咬着牙、压下反抱那人的冲动,掩盖自己根本已经醒来的事实。   只愿美丽的谎言,多让他在这人怀里待久一点。      ☆、冬日的焰火(一)   寒假一到,平时喊着「天气冷得要死」借口不想上学的学生们,都像复活了一样每天往外跑,错过放假的一分一秒都觉得可惜。   不过金泰亨倒是个例外,他是真的天生怕冷,因此如果能不出被窝就不出被窝,他可以躺在床上一整天--以往是如此,但这个纪录却在今年被田柾国给打破了。   要放假的前一天,天气已经转冷许多,金泰亨和田柾国也没到屋顶见面,只有放学的时候一起回家。金泰亨才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田柾国苦着一张脸,站在老地方等他,对方因为没有戴围巾,脸颊、耳朵都冻红了。   金泰亨见状,赶紧把田柾国拉到附近的小巷子内,用手捧住田柾国的双颊,再捂捂耳朵。   「疯了吗?现在都什么天气了,还不多穿一点!」金泰亨责备说道。   感受到金泰亨手上的温暖,田柾国忍不住想汲取更多温度,一把搂住金泰亨的腰,将脸埋进对方的颈部。 「最后一天了……」   金泰亨先是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田柾国在说什么。他失笑摸摸肩膀上的脑袋,「又不是见不到了!」   田柾国双手搂得更紧了,「我一天都不想离开你。」   「你是小孩子吗?」金泰亨说是这样说,嘴边的笑容却只有更明显。   田柾国稍微退开了些,然后用刚才金泰亨帮他暖脸的姿势,捧住了金泰亨小小的脸蛋、抵着对方的额头说:「一天看不到这张脸我就难受。」   田柾国光是想到寒假有两个多月就觉得崩溃,以前是每天盼着假期快点来,这样就不用到学校听老师唠叨、不用受到女同学关注;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有每天想见到的人,甚至连分开半天都觉得心痒。   「哇--田柾国,你今天好肉麻啊!」金泰亨笑成了四方嘴,「不过我喜欢!」   说完,金泰亨上前轻啄了下田柾国软嫩的嘴唇,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眼前的人。   田柾国一下沉下了脸,没了刚才小动物受伤的模样,低声说了句:「你太故意了……!」接着一把扣住金泰亨的后脑杓吻上去。   舌尖撬开唇齿乱窜,混乱的呼吸声充斥在窄小的巷子内,金泰亨颤抖着揪紧田柾国的校服衬衫,被吻得七荤八素,差点就忘了他们还在学校附近。但也因为如此,冒着那被发现的风险,偷摸着在角落疯狂,刺激得令人上瘾。   起初,金泰亨害怕这样的感情,无论是别人的眼光,还是放开自己的心去认真喜欢一个人。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每一天都更加地想要靠近田柾国,看见对方就想摸摸头、勾勾手,还没厘清自己对于田柾国的喜欢和徐海莉有什么不一样的时候,金泰亨已经一头栽进去了。   这个小小恋人有着无穷大的吸引力,褪去了他一身阴霾,带来大片晴天。   许久,田柾国才放开金泰亨,表情依旧充满了不舍,紧紧皱着眉头。   「好了,别愁着脸,放假期间你想来找我就来吧,反正我也没事做。」金泰亨抓着田柾国的手晃了晃,轻声安慰道。   「真的?」田柾国的表情一下就明亮了起来,「每天去也行?」   「嗯。」   「一起打电动也行?」   「当然,我还缺对手呢!」   「那旅行呢?」   「好啊。」   金泰亨一一用肯定句回答田柾国的问题,当下却没想到田柾国每一个带着迫切与期盼的语气,是为了什么。   金泰亨瞥了下床边亮起萤幕的手机,不用看也知道是田柾国到了,于是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被窝,赶紧跑去给田柾国开门。   一出家门,金泰亨就看到那人身穿黑色大衣、满脸笑容,头上的毛帽还沾着飘下的白雪,如果田柾国屁股上有尾巴,肯定正兴奋地左右摇摆着。   金泰亨伸手拍了拍田柾国头上的雪,把对方领进家门,但田柾国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不进去。   「怎么了?」金泰亨疑惑地回头。   「借一下!」田柾国扳过金泰亨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金泰亨的眼睛重新戴好毛帽。   发现田柾国把自己眼睛当镜子用,金泰亨捏了下田柾国的脸,「行啦!就你最美!」   「我紧张啊,第一次见丈母娘。」   金泰亨倏地红了脸,轻踢了下田柾国的小腿骨,「不胡说八道会死吗!」   田柾国露出得逞的笑容,「我很认真。」   金泰亨知道再争下去肯定又是自己输,便径自走进客厅。   金母刚好端着茶从厨房出来,「欢迎啊!」   田柾国跟在金泰亨后头,看到了那个虽然有岁数、却还是有着乌黑亮发的妇人,根本不需要多猜,仅仅一眼就能看出那张和金泰亨极度相似的漂亮轮廓。妇人因为抑郁,即便是笑着,看起来也有些悲伤,疲倦的眼袋挂在好看的眼睛下。田柾国心想,金母若能放心地笑,肯定跟金泰亨一样好看。   「阿姨您好!」田柾国相当有礼貌的鞠躬问好。   「坐坐坐!不好意思,家里没有什么可招待的。」金母一边把茶杯放到桌上,一边端详着田柾国,「泰亨已经好久没有带朋友回家了,长得可真帅呢。 」   「谢谢阿姨。」田柾国笑得可爱,心里忍不住为金母的的那句「金泰亨很久没带朋友回家」而小小激动。   金泰亨干咳了声,「妈,我们去房间打电动了啊。」   其实金泰亨心里是很开心的,因为现在金母的表情就像当初看到徐海莉一样,消去了日积月累的阴郁,朦胧的眼睛透出了光。就算不能正大光明让妈妈知道他与田柾国的关系,但是看到妈妈对田柾国的印象这么好,自己也算是稍微舒了心。   「好,有要吃什么跟妈说一声。」金母摸摸金泰亨的头,再拍拍田柾国的肩膀,就像叮咛的是两个儿子。   田柾国就在一瞬间失了神,然后再赶紧撑起笑容。   金泰亨的房间摆了很多小说类的书,书架一整排看去大多是推理、悬疑等黑暗系的类型,看着就知道金泰亨其实是个脑袋很复杂的人,但是不太会表现出来。   金泰亨虽然常跟田柾国抱怨报告交不出来,或者哪个教授教书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但大多都是一些表面生活的东西。在那一次公园的巧遇之后,金泰亨就没再说过「想消失」之类的话,取而代之的是,他经常别扭地算计着如何在恋爱方面胜过田柾国,好让自己不要总是被逗的那一个。   田柾国手指顺过那排书,接着又把视线放到金泰亨床上,被单跟棉被居然是少女梦幻的粉红点点,他因为觉得太可爱而忍不住失笑。   金泰亨一巴掌就拍上田柾国的背,「还笑!那是我妈买的!」   田柾国抓着那只打自己的手,把金泰亨拉进怀里,「可爱到受不了,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被一个未成年高中生说「可爱」,金泰亨又心动又难为情,「不准说我可爱!你个臭小鬼!」   「我的泰亨哥最可爱!」   「还说!」   「哈哈……」   田柾国每天都在固定的时间来金泰亨家报到,除了给金泰亨买热可可,也会给金母带些小点心,偶尔陪金母说说话,甚至还会联手起来怼金泰亨,让金泰亨气得直呼「谁才是亲儿子」,相处得就像一家人。   所谓「眼缘」大概就是如此,金母第一眼看到田柾国就特别喜欢,那双直率纯真的眼睛,还有不带距离感的说话语气,就像看到了以前的徐海莉一样。金母原本还特别伤心徐海莉因为结婚搬走,好在儿子交了个好朋友、看起来也开心多了。   金泰亨和田柾国在寒假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每天窝在一起打电动、看电影,要不就是干脆横躺在对方身上睡一天,只要他的他在身边,再无聊的事情都能变成珍贵的时光。   田柾国在金泰亨家的时候,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顶多碰碰金泰亨的脸。金泰亨曾经急躁的想说田柾国是不是逼他主动锁上房门,但转念一想,这大概是田柾国尊重他和他母亲的一种贴心,毕竟他们的关系并不是「恋爱」一个词就能了的。   这天,田柾国看起来特别激动,一进到金泰亨的房间就拉着金泰亨坐下,然后像献宝一样从包里拿出了个旅游杂志来。   「我们去这里好吗?」田柾国指著书的其中一页,上面是个岛屿的旅游介绍。   那座岛屿被称为「东之宝石」,从上空俯瞰,绿色的岛屿外围是一圈淡绿色,接着再一圈淡蓝色,再往外一圈才是大海的深蓝色,主要是海底深浅断层明显,才会造成这样的落差,但人总是先一步往浪漫的地方想,并不会给予什么特别地理学术的名字,因此才以「宝石」称之。   「这么突然?」金泰亨挑了挑眉,但也没有拒绝,反而好奇地翻阅着那本杂志。   「寒假剩没几天了,想跟你一起出去走走。」田柾国露出兔牙笑着,似乎都已经想到了接下来两人一起去旅行的画面。   金泰亨想了想,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行。母亲最近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还肯出门去逛街,自己离开家里几天应该没问题,加上自己也想跟田柾国拥有真正独处的时间,去一个不需要顾及别人眼光的地方。   「好啊。」   金泰亨才开口答应,田柾国就立刻像只大型犬扑倒他,紧紧抱住,笑声不断从耳边传来,弄得金泰亨也不禁笑了出来。   这时候的金泰亨还不知道,他的一个应允对于田柾国来说,就像是皇帝的圣旨,能在田柾国的人生中添上一笔难能可贵的色彩。      ☆、冬日的焰火(二)   前往「东之宝石」的唯一方法是搭船,由于该地才刚开发,不接受过量观光客前往,因此搭乘的船也只是艘勉强能承载五十人的小邮轮。田柾国大概是从放寒假前就已经先预订好船票了,放假前一天问金泰亨旅行也不只是说说。   粗枝大叶的金泰亨总是佩服田柾国的细心。   邮轮大概还有十分钟才到,乘客们都列队在登船口前等着,其中也包括穿着一白一黑帽T的田柾国与金泰亨。   金泰亨提着行李,歪歪斜斜地站着。他很少跟谁去这么远的地方旅行,不知道该带些什么,所以就把一堆东西往包里塞,造成他现在提行李提到手痛,手都勒红了;反观田柾国,就背了个背包,手上提着看起来不重的袋子,一派轻松的模样。   「重吗?」田柾国说完就要把金泰亨的行李拿过去。   「我自己拿!」金泰亨赌气状地护住自己的行李。都一样是男人,更何况自己还是哥哥,如果行李还要弟弟拿,自己还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金泰亨那副趾高气昂的傲娇模样,田柾国一下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低头笑笑,也没有再出手去抢行李。   金泰亨回头瞥了下田柾国,「行李带这么少,你衣服够穿吗?会不会着凉啊?」   「我不怎么怕冷,不用担心我。」田柾国这个假期头发长长了不少,黑色发丝落在眼前,遮住了好看的眼睛。   金泰亨有些顾忌地环顾了下四周,最后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把行李先放在了地上,伸手拨开田柾国的浏海,「扎眼睛吧,该剪头发了。」   田柾国心里一阵甜,喜悦都写在了脸上,「要不你帮我剪吧?」   「行啊!」金泰亨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我的头发可都是自己剪的。」   田柾国玩心大起,打量了下金泰亨、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怪不得啊……」   「怪不得什么!」金泰亨一脚踢上田柾国的屁股。   「开玩笑嘛!哈哈……你这么好看。」   田柾国自然就说出口的肉麻,总是会让金泰亨倏地脸红、脑袋当机,后者每次都只能认输。   「田柾国你又犯规了!」   登上船后,乘客依照船员指示,将行李放在每个人专属的置物柜内保管,将行李安置后就可以到甲板上活动,或者可以选择待在客舱内休息。   这是金泰亨第一次搭船,他一放完行李便像脱缰野马,立马就拉着田柾国朝甲板奔去。只不过他忘了当下还是冬天,一出客舱就迎上一阵冷风,冰寒刺进骨头里,冻得他打了个冷颤。   「好冷!」金泰亨双手环抱住自己,但脚步还是执意要走向船头。   田柾国像是早就料到会如此,手上多拿了件大衣,跟在金泰亨后头,等前面的人站定,他先将对方后头的帽子拉上,再把大衣披上去,然后不着痕迹地轻轻抱了一下。   金泰亨被袭来的温暖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田柾国冲着自己笑,再看看身上的大衣,瞬间笑成四方嘴。   幸福很简单,不过就是他在身边。   「我真的很谢谢你……关于我妈妈。」金泰亨看着浪花,浓密的睫毛垂下。   「阿姨肯定也喜欢我呀。」   金泰亨听到「也」字,内心有些踌躇。其实他们走在一起很自然而然,似乎只有他单向接受了田柾国的表白,但自己却从未对田柾国说过「喜欢你」这句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才能完整表达喜欢田柾国的心情,所以每每话要出口就又吞了回去。   「阿姨笑起来和你一模一样,很美。」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的美好风景,早就引起身旁几个女孩的关注,她们各自用手机偷拍了几张照片,兴奋地围成圈讨论著两个少年俊美的外貌。   在外人看来,金泰亨和田柾国可能是好朋友、是兄弟,一个阳光精致,一个沉稳俊俏,身上穿着代表对方的颜色,一黑一白,成就最美好的风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对方是放在心尖上、牵引深处最强烈悸动的另一半。   无人能介入其间,因为他们就是一体。   「东之宝石」只有一个简单的码头供所有人进出,几乎好好地保存了原有的样貌,岛上也没有什么夸张的五星级渡假村,只有几间民宿可以入住。   金泰亨和田柾国选了一间不算贵的民宿,房间里不但有浴室,还有小厨房可以做饭,唯一让金泰亨尴尬的,就是那张也跟价钱一样不算大的双人床。   金泰亨前脚才进房间,看到床后转头就跑去柜台询问:「没有两张床的房间吗?」   柜台小姊姊从田柾国和金泰亨走进来办入住的时候,就总是忍不住看两个美少年好几眼了,这下其中一个美少年就跑来自己面前,她当然是很乐意服务了,「两张床的房间都被订走了呢,因为一开始订的就是一张床的房间,所以现在要变更有点困难,不过若是两位--」   话还没说完,田柾国就把金泰亨拉开,绽开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对着柜台说:「没事,不用劳烦了,就一张床吧!」   接着,金泰亨就被田柾国给拉回了房间,留下迟迟无法收回下巴的柜台姑娘。   金泰亨一被拉回房间,就被田柾国抵在门板上。   「你紧张什么?」   金泰亨吞了下口水,「没有啊……」   看到眼前的人颤抖着声音逞强,田柾国又故意凑近,「泰亨哥,你在发抖。」   脸上感受到火热的气息,金泰亨习惯性地紧闭眼睛,「没有!」   金泰亨胀红的脸就像是快爆炸似地,田柾国终于忍不住,退开倒在床上大笑。   金泰亨虽然很生气,但他又撒不了气,不然就更加显得只有他自己独自龌.龊,于是就只能鼓着脸狠狠瞪向床上笑到上气不接下气的人。   到岛上的时间差不多接近下午了,两人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在附近晃晃,明天再搭车去远一点的地方玩。民宿附近有座小树园,也归民宿主人经营,老板经常会到树园修剪、除除杂草,好让来的客人能够参观。   树木交叉伫立在石头小路两旁,看起来幽静平和,只有鸟叫声和风声流淌在这个空间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田柾国和金泰亨进到树园的时候,四下无人,于是他们便偷偷牵起手,步伐缓慢地前进。   「我们特像老人,要是被别人知道来这种地方约会,肯定要被笑死。」金泰亨嘴上这么说,表情看起来却是很喜欢的样子。   田柾国不置可否,「老了再来一次。」   看似无心的承诺,让金泰亨在刹那心跳漏了一拍。   金泰亨脑袋已经空白了,只剩脚还照着本能走,突然,手被拉住,整个人踉跄了一下,转身就直接扑进田柾国的怀中,闻到那淡淡清香的肥皂味。   田柾国收紧了双臂,「光是牵着你的手,就能想像到以后站在这里、满头白发的我们。到了那时候,我的泰亨哥还是很好看,我满是皱纹的手牵着你,虽然走路吃力,但是还是想牵着手走走,慢一点也没关系,因为我们的步伐一致,谁也不会丢下谁。」   随着田柾国的一字一句,金泰亨的脑中也浮现了所谓的未来,眼中冒出的液体打湿了纤长的睫毛。他所揣着的那些不安,大概早都让田柾国给看出来了。   谁都知道,走到白头绝不会是理所当然,每一个口中所说的「以后」都美好如彩色梦境,但只要一个失手,梦境就有可能碎成一地,成为沾满鲜血的利刃。   但是现在的金泰亨,却着了魔似地相信田柾国的每一句话,胸口的狂跳强烈证明自己活着,渴求的幸福并非遥不可及。   田柾国双手捧住金泰亨的脸颊,勾起嘴角,「怎么又哭啦?」   金泰亨一脸委屈地噘着嘴,「都怪你……」   田柾国一边笑着,一边轻啄了下那好看的嘴唇,「我的泰亨真是个爱哭包。」   「你才是……」   「我只希望你幸福,别的都无所谓。」   田柾国从喜欢上金泰亨的那天开始,就一直是这么想的,他所有的痛苦都已经归于无谓,包括现在、包括未来,包括爱着金泰亨的每一分每一秒。   晚餐由田柾国自告奋勇当厨师,金泰亨一开始很担心,毕竟田柾国也不过就是个十七岁的男孩,能好好地煮出泡面就不错了,还能做什么料理?他看到田柾国不算熟稔的刀工,心里七上八下,但自己是厨艺白痴,完全搭不上手,只能坐在后方心惊胆跳。   田柾国似乎早就把食谱记在脑中,他微微皱着眉头,汗珠挂在额角,那双青筋明显的手一下拿刀、一下拿锅铲,忙得不可开交,每个步骤都小心翼翼,像是在做什么无比伟大的艺术作品。   金泰亨看得有点入迷,直到眼前看到田柾国端着煮好的料理放到面前,他才想起了前些日子,田柾国的手指上总是时不时出现创可贴,问了也没说是怎么伤的。金泰亨的心脏猛然揪了一下。   「你那些伤口都是切菜来的?」金泰亨没忍住,开口就问了,语气带了些焦急。   「练习总是需要些代价。」田柾国笑着回答,「没事,我皮厚。」   「你厚的是脸皮!」金泰亨气呼呼回答,被那股心疼哽得难受,然后嘟囔着:「明明不做这些也可以的……」   田柾国蹲到金泰亨面前,「我只是希望你过去的那些位置,都能够换成我,让我成为你的习惯。」   金泰亨愣了愣。原来田柾国这么努力,每天缠着他打电动、吃饭、陪伴他的家人,甚至来旅行、练习做饭,都只为了能填补徐海莉空下的位置--即便金泰亨从来没想过要拿两人来比较。   「傻吗你……」金泰亨揽住田柾国的脖子,俯身就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由于河蟹关系,最后一段只能请看倌们移步微博…   ☆、制作人   金泰亨今天依旧是被田柾国煮的早餐给香醒的,不过他没有立刻跑出房间,而是先拿起手边的电脑看网民对于报导的评论。   果不其然,在一大片关于绯闻的谣言与猜测之中,偶像的真实生活面貌引起了大众的好奇心,尤其像田柾国这样几乎没有所谓「私生活」、零丑闻又采访不到的明星,会更加令人想要揭开那层神秘面纱。   大部分的人都先是好奇这篇报导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毕竟现在田柾国躲媒体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接受媒体采访他的生活?也有人装出一副博学多闻的样子,好像非常了解娱乐圈似的,直说报导是为田柾国「洗白」;但回头想想,田柾国似乎也没什么好洗的黑,不过就是承认自己有喜欢的对象罢了。   大家总是在新闻爆发的那一刻,带着焦急、八卦、愤怒等各种情绪,对于事件做出独断主观的评论,但当下并不会考虑太多,键盘敲一敲出去就没事了,忘得也很快。然而,不负责任地敲几个字送出之后,引起的效应却非同小可,一圈绕着一圈,成为一个无限循环的螺旋,这就是舆论的力量。   金泰亨满意地挑眉,自觉自己的工作做得还不错,不过他也得做好心理准备,电话可能会被同行打爆。   才刚想完,金泰亨的手机就亮起,萤幕显示是朴智旻传来的讯息。   -你是怎么说服JK的! !   「问八卦你就特别快。」金泰亨啧啧嘴,把自言自语的话原封不动传给了朴智旻。   -你的新闻充斥着我的首页,想不看都难吧?   金泰亨又打了几个字,然后便把手机调成了勿扰模式,走出房门去享受他的早餐。   -下周揭晓。   金泰亨坐在餐桌旁,一边哼着不成曲的小调,一边把火腿往嘴里塞。这大概是他和田柾国再次相遇后,心情最好的一天。   田柾国抬眼瞥了眼,「今天心情很好?」   「对,所以你别破坏我的心情。」金泰亨又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你看报导了吗?」   「嗯,看了。」田柾国说得云淡风轻。   这下金泰亨心情真的受到影响了,他微微皱起眉头,「就这样?我还以为你会说感谢我什么的。」   「这七天过去之后才能看见真正的成效,到时候再大大称赞你也不迟吧?」田柾国嘴角噙着笑意,眼神中带点狡黠。   「你也太势利眼了吧?」金泰亨冷哼了声,把手中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大喇喇的动作让玉米粒都掉了出来,「由我金大记者手中出去的东西,不可能没效!」   金泰亨觉得自己「可能」不是想要帮田柾国建立形象,而是想要完成职场上的一个艰巨任务,所以才会如此积极又烦恼。如果做好了这次的系列报导,不但能拿奖金,还能被长官看重,田柾国也就「顺便」可以获救了。   田柾国用手中的叉子戳戳盘中的吐司,「是是是,金大记者看看领子吧,你用脖子吃饭的吗?」   「啰嗦!」   当田柾国换好衣服出现的时候,金泰亨在沙发上傻愣愣地张开嘴巴。   田柾国穿得一身黑,T-Shirt配上直筒破裤,衬出壮实的胸肌和修长的腿,完美线条令人称羡。   「看什么?走吧。」田柾国为了能够顺利走出门,还戴了个鸭舌帽,手上也抓着个口罩。   「哦、哦……」金泰亨吓了一跳,这才赶紧收回视线,背起包。   那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已经在转眼之间变成了一个教人嫉妒的完美男人。   「我车已经叫好了,待会儿从地下室出去,不用担心外面的人。」   「上次你也是这样溜出去的?」话说完,金泰亨发现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天尴尬的场面明明说好不要再想起。   还好田柾国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让金泰亨松了口气。   金泰亨跟着田柾国进到电梯,当门关起来的刹那,觉得有些神经紧绷,搞得自己好像在躲同居绯闻的女星。一方面是电梯空间就这么小,事隔多年,他不太习惯跟田柾国共处于这么一个小空间;再者,他也怕哪个修练精的狗仔已经混入地下室,只要被撞见,不管对方臆测的会是什么,反正一定是负面的结果。   田柾国倒是很安分从容,进电梯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到了地下一楼就目不斜视地直接出电梯往车子去,好像有谁在旁边都无关于他。   金泰亨坐到车子里后,还在神经兮兮地压低身子,只敢露半颗脑袋看窗外是否有动静,偷鸡摸狗的样子让田柾国不禁失笑。   「这里保安很严的,不用担心有人混进来。」   金泰亨听了立刻坐直身子,舔舔嘴唇、轻咳了下,「谁说我担心了,我只是好奇这地下室长什么样子罢了。你说这楼里才住了这么点人,停车位有两倍以上吧?大家都有钱到能买两台车是不是?」   田柾国知道金泰亨只要一紧张,就会不自觉地舔嘴唇,但也没戳破,「是啊,我有三个车位。」   金泰亨的表情带着嫌弃,「你个暴发户!」   田柾国的专属录音室就在BEST娱乐内部,是最危险但也最安全的地方。媒体、粉丝都知道田柾国录音、工作一定会进到公司,但是经纪公司门禁森严,还有员工专用的地下室停车位,就算知道田柾国会到公司也没用。   金泰亨就这么跟着田柾国从一个地下室到了另一个地下室,心情有点郁闷。原来当顶级偶像是这样的感觉,好似罩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头,暗无天日,每天只能躲躲藏藏,连随心走出大门都不行。   顺利进到公司后,田柾国才走没几步就停了下来。金泰亨顺着田柾国的视线看去,走廊另一头正走来一个金发男子。   金泰亨很少看到田柾国有这样的表情,眉头微皱、欲言又止,眼底充满了犹豫和凄凉,拳头也攥紧了。金泰亨又确认了一次他的视线方向,确实是在看那个顶着金发的人。   不过,金发男子完全没有要看田柾国的意思,直接就从旁掠过,眼神毫不动摇,仿佛田柾国是个透明人。   金泰亨很是尴尬,怎么好像撞见了分手情侣的现场?难道自己已经是田柾国的前前任?金泰亨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又中邪了吧金泰亨!   过了一会儿,田柾国才迈开脚步,步伐显然有些沉重。   进到录音室,田柾国先让金泰亨坐下,自己拿着USB上前找制作人谈话。金泰亨碍于商业机密,也不能跟上前去听,只好坐在原地思考刚刚的金发男到底是谁,为何与田柾国之间有着奇妙的氛围还特别眼熟。   金泰亨灵光一现,赶紧拿出手机在搜寻栏打出「闵玧其」三个字。不出所料,刚才的金发男就是一年前和田柾国分道扬镳的天才制作人!   闵玧其是培养田柾国出道的关键人物,他的音乐天赋在乐坛堪称「天才级」,从十五岁就开始活跃于音乐圈,写出来的每一首歌几乎都爆红,田柾国出道专辑就是闵玧其制作的。没有人知道他们具体的认识过程,只知道两人感情挺好、称兄道弟,闵玧其在田柾国出道后,只愿意给田柾国写歌。   不过,就在一年前的某一天,传出田柾国和闵玧其在录音室大打出手,严重到连劝架的人都被波及,当时还闹上了各家新闻头条。在那之后,田柾国的歌曲制作团队中,就再也没有闵玧其的名字;闵玧其也再没给田柾国写过歌。   「啧啧啧……」金泰亨像是在表演给自己看,一脸纠结地摇摇头。这可什么大事都让他碰上了,居然能见到两个大明星水火不相容的场面。   「接下来的事情你可以过来听了。」   田柾国突然出声,害得金泰亨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哦…好!」金泰亨赶紧将手机收进口袋,以防田柾国看到自己正在查闵玧其的资料。   田柾国的视线停留在金泰亨的口袋好一会儿,然后又一脸没事的撇开。   田柾国的新专辑其实已经准备了一半,这次他为了推出全创作专辑,投注了许多心力,就像即便在如此大的风波之下,他还是准时来录音室教歌、录歌。   金泰亨敲着键盘的手停了下来,稍稍抬眼看向窗子另一头正在录音的田柾国。田柾国的歌声还是一样好听,但金泰亨却觉得与以前有些什么不同。   制作人听到一半,按下了停止键,接着不解地打开麦克风:「JK,你状况不太对啊,感情一直抓不住,需要给你点时间吗?」   「抱歉。」田柾国轻声道。   金泰亨看见了田柾国的表情,田柾国的思绪显然不在这。是不是受闵玧其影响了?金泰亨抿了抿嘴,在外头朝着窗子勾勾手让田柾国跟他出去。   「我去调整一下。」田柾国和制作人道了个歉,便放下耳机和金泰亨走了出去。   金泰亨的选择依旧是屋顶,他也不得不感叹田柾国真的帮公司赚了很多钱,屋顶就像个咖啡厅,有桌椅、还有阳伞,不怕蹲累了,更不怕晒黑,旁边还有漂亮的小盆栽,赏心悦目。   金泰亨一坐下,头也没回就开口道:「自己憋着有意思吗?」   田柾国只是跟着坐在后头,没有说话。   金泰亨咬咬牙。也是,现在的自己哪还有什么立场听田柾国的烦恼啊?毕竟他们什么关系都不是,勉强只能是艺人与记者这层同圈关系。   就在金泰亨想着要如何为自己冲动的行为打圆场时,他的左肩一重,是田柾国的头靠了上来。   田柾国的额头贴着金泰亨肩膀,长吁了一口气,他感觉到金泰亨的身体刹那僵硬,「我只是需要靠一下…就一下下……」   再度熟悉的场景,只是两人的位置换过来了。   一滴…两滴……金泰亨的肩膀逐渐湿了。   金泰亨从惊吓、错愕,再到一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几度开口,却又咬住唇没让话出口,整个人仿佛双脚陷入了流沙,不断向下沉沦。   田柾国连四年前分开的那天都没哭,现在竟躲在自己的背后默默消化痛苦。   他伸出手,摸摸那个难得将脆弱摆在他眼前的人,用掌心触碰柔顺的发丝,想要给予安慰,满满的无力感几乎要让金泰亨窒息。   金泰亨红着眼眶仰起头,忍住没让眼泪掉出。   从屋顶下来后,田柾国就立刻投入了工作状态,顺利地录着音;而金泰亨也暂时撇开心中的杂念,如火如荼地进行着第二天的稿子,谁也没向谁提起刚才的事。   制作人在等田柾国顺歌词的期间,将椅子转过来面对金泰亨,「对了,金记者,等会儿李恩惠也会来协助录音,已经通知过他们那边了。」   「哦?是吗?他们合作啊?」金泰亨脸上是惊讶,心里则是暗想,谁啊?   「是啊,虽然唱歌的部分还要再小修一下吧。」制作人捏着食指和拇指,「不过外型和JK倒是很搭,两人一起表演什么的肯定吸眼球。」   金泰亨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讲白了就是个空有外表的花瓶嘛。不过基于职业道德,他还是笑笑地接话:「那接下来打歌,肯定也会有合作表演啰?」   制作人开心地点点头,似乎既期待又满意,「这是JK首次和女偶像合作,一定大做!」制作人又朝金泰亨凑近了点,小声说:「而且趁着这次绯闻正热,加把劲儿炒作一下,肯定不得了!」   我去NMD不得了!金泰亨皮笑肉不笑地扯动嘴角,不由得地恼火。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留着中长卷发、白皙纤细的女孩,在另一个中年女子的陪伴下走了进来。女孩穿着白色的碎花及膝洋装,脸上的大墨镜盖去了三分之二的脸蛋,充满娇气的每一个步伐,任谁看了都知道不是一般人。   制作人一见来人,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恩惠来了啊!」   李恩惠先是向制作人轻轻点了个头,再推推墨镜,看向一旁的金泰亨。   「这位是W报社的金泰亨记者,正在做JK的贴身采访。」   制作人很积极地介绍着,不过李恩惠似乎不感兴趣,一双大眼睛只是藏在墨镜后打量了下金泰亨,接着便飞快地把头撇向录音间内的田柾国。   田柾国这才缓缓从录音间走出,脸上并没有金泰亨熟悉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淡漠。   「你好,我是李恩惠。」李恩惠终于露出了踏进录音室后的第一个笑容,嘴角扬起的角度堪称完美,她伸出纤纤玉手,想和田柾国打招呼。   田柾国只是瞥了一眼那只手,并没有打算伸手,「我是JK。」   金泰亨勾了下嘴角,但很快就又恢复平静的表情。不知为何,看到田柾国对于女孩这么冷漠,内心有种爽快的感觉。   李恩惠有些难为情地收回手,却还是扬着下巴、一副女王样,摘下墨镜交给一旁的女子,「我们开始吧。」   金泰亨睨了一眼李恩惠。确实是长得挺漂亮,但脸上那股傲气实在让人吃不消。   只见田柾国径自走回录音间,完全没有要搭理李恩惠的意思,让对方只能咬咬唇,踱着高跟鞋赶进跟进去。   制作人等两人都就定位,「好了,准备--」   金泰亨从BEST娱乐离开后,先是回了趟家拿行李,再回到田柾国的公寓。一路上他都呈现眼神死的状态。   太难听了,真的是太伤人耳朵了。这是金泰亨听完李恩惠录音的唯一一个感想。虽然知道娱乐圈奇葩多,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感受到,一个线上正火的女偶像在无修音的情况下,所唱出的歌声居然可以比他家楼下卖面的阿姨唱得还差,害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多亏田柾国还能接着唱下去。金泰亨不自觉地感到佩服。   金泰亨回到田柾国家门口按了电铃,但许久都不见田柾国出来应门。他想了想,可能田柾国在公司还有事被绊住,于是便拿出对方白天交给自己写有大门密码的纸条--   「……」   纸条上头清晰的「1230」,是金泰亨的生日。   田柾国四年来的习惯都没变,只要任何需要数字的东西,第一个一定是填金泰亨的生日。如果现在就把田柾国的卡拿去提前,密码肯定也是1230。   金泰亨捏起纸条,忿忿地按下那四个数字,嘴里头感觉有种莫名的苦味散出。   正当他想着要如何改掉田柾国的大门密码时,手机响了。   「金泰亨你快过来!J、JK现在倒在我脚边啊!!」朴智旻在电话那头惊慌地喊道。      ☆、密会   当金泰亨气喘吁吁跑到医院,第一眼看到的,是站在病房外的金硕珍和朴智旻。   根据朴智旻的说法,他傍晚恰巧有公事要到BEST娱乐,殊不知才停好车、正等着电梯的时候,电梯门一开,就这么一个人倒在他脚边--而那人正是田柾国。朴智旻第一个联想到的是随身采访的事情,以为金泰亨也在BEST娱乐,所以才先打电话给金泰亨。   「他情况怎么样了?」金泰亨焦急地向金硕珍询问,顿时忘了纠结自己的身分。   朴智旻拍拍金泰亨的背帮忙缓过气,「医生说他是过劳,好几天没睡了的样子。」   「没什么大碍,不过可能还得睡一阵子。」金硕珍手中攥着几张纸,向金泰亨示意地挥了挥,「这边可能要先麻烦金记者帮我看着,我得处理一下这些东西。」   金泰亨点点头,唯一的想法只有尽快见到田柾国。   「泰亨你一个人没问题吗?」朴智旻问道。   「嗯,没事。」金泰亨握了握朴智旻的手,便转身打开病房的门。   即便踏进病房只有几步的距离,金泰亨的心里却莫名有种前路渺茫的恐惧。   病床上,田柾国静静地躺在那,胸膛随着呼吸平稳地起伏着,脸色有点苍白,嘴唇也干裂得起了皮,早上看起来还很有朝气的人,此刻却像消风了一样孱弱。   仔细回想,自从金泰亨认识田柾国以来,对方一直都是一个活力的存在,像是不会生病似地,没有在他面前展现过脆弱的样子--也因为如此,金泰亨现在几乎像被掐住脖子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抖着手呆立在一旁。   田柾国大概是他风平浪静的人生中,那特别突出的意外,每当他认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田柾国,就会被更多的事实打脸。譬如现在,他明明三天都和田柾国相处在一起,却完全没看出对方几乎夜夜失眠、体力透支到有危险的地步。   金泰亨微张着嘴,颤抖地呼出好几口气后,才握上田柾国有些凉意的手,「这么折磨我你满意了吗……」   金泰亨跪在床边,额头抵着自己握着田柾国的两只手。他已经快分不清楚自己的坚持究竟是为了什么,明明确定自己是朝着反方向逃跑的,但距离却越拉越近,越来越让人难以呼吸。   倒不如从来没有遇见过。   由于金泰亨的工作就是一五一十地写下田柾国这几天的生活,因此避免不了报导住院的事情,但为了不引起外界及同行的混乱,金泰亨在与主管商量下,暂时延后了一天出刊日期,田柾国住院的事情也会在出院后才报导。   作为经纪人的金硕珍,很令人意外地完全没有要阻挡的意思,反倒是先帮金泰亨安排起了可以作为填补的报导内容,最后在离开病房前还一副理所当然地丢下一句话:「我们JK就麻烦了!」   金泰亨一开始当作金硕珍还有别的事情得忙,才会拜托自己在病房看守,不过他越想越奇怪,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一个记者来照护住院的明星吧?   只是当他想到的时候为时已晚,病房只剩下自己和田柾国,走都走不掉。   屁股还没坐热,房门又被打开了,金泰亨还以为是金硕珍想通了回来要接手,没想到一抬头,却是看到了一脸淡漠的闵玧其。   闵玧其看到金泰亨之后眼神闪过一丝诧异,不过很快又建起了冰墙,「你是……?」   金泰亨看得出来闵玧其并不是刻意想搭话,只是真的逼不得已要问出自己的身分。 「呃…我是贴身采访田柾国的记者,我叫金泰亨。」   闵玧其显然不对金泰亨的名字感兴趣,还没听完金泰亨的话,他便朝着田柾国走近了几步,保持着高姿态垂眼看着床上的田柾国。别说是关心,闵玧其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倒像是在审视什么物件一般,冷静淡然,看不出是带着什么情绪。   金泰亨有些疑惑,却又不敢大喇喇地盯着闵玧其看,只能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地转动眼珠子,也随时做好准备--若是闵玧其突然出手揍田柾国的话,要赶快抢过床头的警报器按下去。   不过,那样的状况只是金泰亨的空想。   闵玧其看了田柾国几眼,转身就要离开病房,这让金泰亨吃惊地从椅子上站起,也不小心发出碰撞声,引起了闵玧其的注意。   「嗯?」闵玧其轻轻回头,挑起了右边的眉毛。   金泰亨尴尬地用手搓着裤子,「他、他只是有点过劳……」实在是找不出话说。   闵玧其又慵懒地把头给转了回去,「嗯。」   留下一个听不出来究竟是什么意思的回答,闵玧其离开了。   真的是前任?金泰亨心中再度升起了同个疑问。   金泰亨整个晚上都无法安心阖眼,时不时就起身拿棉花棒沾水碰碰田柾国干裂的唇,像是怕对方在睡梦中渴死一般,脑中早就忘了田柾国不过是累过头在补眠罢了。   那个以前,也曾经有过类似的场景,那时候躺在床上脸色白得跟纸似的是金泰亨,眼中红着血丝在替金泰亨换头上毛巾的是田柾国。金泰亨不是个很会照顾自己身体的人,通常感冒也抱持着「三天就好了」的心态不去看医生,结果就是那次差点酿成大祸,整整三天高烧不退,被田柾国狠狠骂了一顿。   在那之后,金泰亨只要打个喷嚏都会立刻引起田柾国的关注,有鉴于田柾国抓狂的可怕,金泰亨也开始学会小心不让自己生病。   但这样的金泰亨,再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轮到自己来照顾病恹恹的田柾国。   直到天色渐亮,日出微弱的光芒撕开夜幕,金泰亨才趴在田柾国的床沿睡着。   金泰亨到了中午才突然惊醒,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确认田柾国的状况。   「你醒了?」只见田柾国好整以暇地半躺着,手里拿着颗苹果在啃。   金泰亨一下子没搞清楚状况,愣愣地说:「你、你……」   「睡了一觉好多了。」田柾国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这样好好睡了,头好晕啊。」   田柾国的脸色看起来的确比昨晚好很多,多了些红润的感觉,只是因为过度疲惫后的暴睡,使得眼袋有些明显。   看到田柾国一派轻松的样子,金泰亨顿时心里各种委屈难过的复杂情绪都涌上,眼眶随着那股酸楚红了,然后又逼着自己忍住。   「滚你的!」金泰亨忿忿地咬牙,许久只憋出了这三个字。   田柾国注意到金泰亨的表情,把手上的东西放到一旁,没敢再嘻笑,「你担心了吗?」   「鬼才担心你!」   说完,金泰亨拎着包就要站起,结果却被田柾国一拉,整个人扑到对方身上。   「放开我!」金泰亨使力要挣脱,却发现这个前一晚还是病人的人力气依旧比自己大得多。   田柾国硬是圈住金泰亨,安抚地喊道:「我错了、我错了!」   金泰亨刹那想起了自己当年生病时,也是这样子向田柾国认错,错位交替的心情,让他喉咙哽得难受。   他逐渐无法去责怪田柾国为什么要让自己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也无法去质问田柾国为何要如此撕扯他的心脏,因为这一切,似乎都只导向一个他逃避了四年的字。   感觉金泰亨不再挣扎,田柾国小心翼翼地低头亲吻那人的发丝,觉得自己大病一场很值了,但这样的话他没敢说出口。   那一吻向是点火似地,让金泰亨整个脸都热了起来。   时间像是凝结了般,没有流动的感觉,直到金泰亨稍微能控制住自己杂乱无章的心跳,他才把两脚缩上病床,然后空出一只脚踹了踹田柾国。   「过去点,我要睡了!累死老子了!」   田柾国有些呆愣地挪了挪位置,盯着那个背对着自己侧躺的身影好一阵子才扬起嘴角,却也没再更靠近,只是以同样的姿势侧着身。   安静的房里只有两人此起彼落的呼吸声,以及自己耳里才听得到的激烈心跳,那强烈的鼓动让他们觉得心脏都跳到了喉头,只要一开口,一切就再也无法挽回。   那好看的后脑杓就在自己眼前,田柾国忍住了上前亲吻的冲动。这是金泰亨目前留给他最靠近的距离,得好好守住了,不能惊动那只容易逃走的小老虎。   而金泰亨则是紧紧闭着眼,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微皱的眉头像是要警示自己不要管身后的人赶快入睡。田柾国就是这样,总是让他难以理解、措手不及。   但金泰亨更不知道的是,田柾国这连日睡不着的原因,有一半是因为他。   半天过去,田柾国获得了医生的出院许可。医生说好在田柾国本来身体素质就好,不然普通人可受不起这样的劳累,也再三叮咛田柾国千万别再拿身体开玩笑。   金泰亨从听了医生的话,直到回去田柾国的公寓,都没开口说半句话,只是沉着一张脸,像是全世界都负了他。   田柾国也不是木头做的,早看出了金泰亨的闷闷不乐,但又想不出可以说的话,只能坐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金泰亨。   这一盯久了,盯到金泰亨再也受不了,寂静的空气终于被打破。   「看我干嘛!」金泰亨一眼瞪向田柾国,烦躁地把腿盘上沙发。   田柾国睁着那双圆滚滚的兔子眼,轻声问道:「你还生气啊?」   「生气?」金泰亨眯起眼,「我气什么?我为什么要?」   嘴上是这样说,但金泰亨下垂的嘴角和微微嘟起的唇都写着「我在生气」。   田柾国心底一笑,但没敢表现出来,只是耸耸肩,「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金泰亨在心里把田柾国摔过来又摔过去,恨得牙痒痒。那人就知道装乖!   「你半夜不睡觉都在干嘛啊?再怎么工作狂也得睡觉的吧?」金泰亨还是没忍住,把心底的牢骚都说了出来。   田柾国挑了下眉,嘴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一下,「已经好几年睡不好了,每次一躺到床上就觉得少了什么东西,只有坐在桌前写写歌才能平抚那种焦躁感。」   什么毛病? !金泰亨不敢置信地皱起眉头。 「你认床?」   「我认人。」田柾国从容自然地说道。   「……」金泰亨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迅速联想到自己不该想的事情,耳根子秒速热了起来。   田柾国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憋住笑容,继续幽幽地说道:「我试过抱枕头,但太没温度了;热水枕吧,又不够软,烦恼了很久呢。」   金泰亨感觉自己额角的青筋跳了好几下,「能开玩笑了?我看今天直接把你打晕了好好睡吧?」   田柾国猛地起身,整个人垄罩在金泰亨上方,「就因为不能出手,所以我烦恼到睡不着,每天都在和自己的内心拉扯,要不你告诉我个决定吧?」   田柾国的脸上没有半点戏谑的成分,有些疲倦的眼神加深了这段话的可信度。   金泰亨的睫毛扇动了几下,没了刚才的气焰,整个人因为想后退而深深陷入沙发中,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不知道。」   说的是「不知道」,而不是「不要」。   田柾国低头笑了笑,站直了身子,看着金泰亨的眼神宠溺得出水,「那等你有答案再告诉我吧。」   他给他的喜欢,从不带有任何压迫,只是一味地温柔与缠绵,至死方休。   隔天田柾国的精神好了许多,突然就说要出门见个人,让金泰亨在家里等着。   身为敬业记者的金泰亨当然不乐意了,心里想着田柾国究竟是要见谁、搞得如此神秘兮兮?而且田柾国今天穿得特别清爽,低调的黑色皮衣搭上白T,下身配了一件破洞牛仔裤,活像个要去找小女朋友的高中生。   突然,金泰亨脑中就浮现了闵玧其的脸,然后不由得联想到了许多画面,导致脸都纠在了一块。如果不小心撞见田柾国和闵玧其……复合之类的画面,他大概会吓到下巴接不回去。   在好奇心驱使下,金泰亨催眠自己「是为了工作」,偷偷跟在田柾国后头出门,做着他最讨厌的狗仔行为。   只要看一眼就好。金泰亨和自己做着没用的约定。   金泰亨跟着田柾国来到一间装潢看上去不错的欧式餐厅,里头灯光美、气氛佳,是个非常适合约会的地点。   金泰亨起了下鸡皮疙瘩,怎么也想像不出田柾国和闵玧其坐在这里头的画面。   他选了个田柾国看不见的角落位置,鬼鬼祟祟地拿菜单挡住自己的脸,起初引起了店员的关心,不过金泰亨很聪明地先赶紧点了杯饮料,然后表示自己还需要点时间看餐点,顺利把店员打发,也把可以挡住自己的东西留下了。   不远处的田柾国看了看表,桌下的一只脚带着固定频率在地板上踏着,看上去是一种期待对方出现的急迫。   没多久,一个人走向了田柾国,即便戴着一副大墨镜,仍然遮掩不住那好看甜美的笑容--是李恩惠。   出乎意料之外的人选让金泰亨的心脏紧缩了下,差点连手上的菜单都吓掉了。那女的怎么会在这? !   从田柾国侧面微勾的嘴角看来,他等的确实是李恩惠。   今天的李恩惠穿着白色雪纺纱上衣和蓝色牛仔裙,与录音那天见到的娇贵模样有所出入,多了点天真青春的纯洁感;而她脸上的表情也截然不同,低着头时不时抬眼偷瞄田柾国,然后露出羞涩的微笑,活像个恋爱中的少女。   由于田柾国背对着自己,金泰亨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李恩惠每个眼神和表情,都让金泰亨打从心底燃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先生,请问菜单…看好了吗……?」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提问,这才将金泰亨的理智拉回。   「蛋包饭。」金泰亨扔开那本差点要被自己折烂的菜单,语气充满□□味、目不斜视地点菜。   他就要看看一个还没脱离绯闻风暴的大明星,要和当红「国民女神」搞出什么花样!      ☆、占有欲   田柾国此刻的嘴角确实是勾起的没错,但他所背对的金泰亨,看不到的是那眼底凌厉的眼光和暗潮汹涌。田柾国脸上的表情别说是温情,愣是连点看女孩子的隐讳都没有,微微挑起的眉正宣告着自己的心情不太好。   李恩惠自然是没瞎,她被金泰亨误会的所谓「闭月羞花」,也只不过是带着挑衅意味的胁迫。她看着田柾国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并没有生气,反倒是从容地轻啜一口刚送上的红茶,纤细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李恩惠瞥了一眼田柾国放在桌上的手机,萤幕上正闪着红点,显示「录音中」。她扯开红唇笑了声,对着手机里最后一张田柾国与金泰亨的接吻照按下删除键,「我没留底,该删的都在你面前删了,这下我们的交易成立了吧?」   田柾国倾身向前,一双好看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李恩惠看,从旁人的角度看去,俨然是一对亲昵甜蜜的情侣。   「我会让人把HT集团社长的事给压下来的,保证守口如瓶。」田柾国眯着眼笑道,用空着的手在唇前比了个封起嘴巴的手势。   李恩惠顿时没了笑容,水灵大眼睁得圆圆的,嘴巴张了半天没吐出半个字。原来她和HT集团社长搞的婚外情小辫子,早就被眼前这人给抓得牢牢的,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迟了。   娱乐圈中的劈腿、婚外情新闻时常有,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是这种丑闻放到李恩惠这种当红炸子鸡及权威集团的老板身上,影响可就非同小可,更何况HT集团老板娘是传说中人人畏惧的泼妇,如果被发现这段关系,李恩惠恐怕不只身败名裂这么简单了。   李恩惠看着田柾国那张长得无害纯净的脸,一根根寒毛竖起,心底咒骂自己居然忘了对方是个年纪小小就在娱乐圈打混的人。在这圈子中,名气和手段是成正比的--今天你不弄死对方,明天你就得死在这里,娱乐圈就跟战场没什么两样。   虽然出道时间还没田柾国长,但李恩惠也算是平步青云的明星,一路靠着交际花般的手腕和政商权贵搭上关系、巩固地位,另一方面还能偶尔钓钓小模或戏剧小生来丰富一下夜生活,好不快乐。   怎料,一向精明的她,却失手走了步险棋,误把田柾国当成那些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狼狗们,弄得自己骑虎难下。   朴智旻所属的剧组举办庆功宴那天,李恩惠也在场,每次参加聚会都如猎豹的她,晃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有兴趣的猎物,只好上屋顶透透气,结果刚好撞见了气氛尴尬的田柾国和金泰亨。   李恩惠当时就看出了一点端倪,加上她本来就想接近田柾国,因此私下花了一笔不小的钱请人去调查那两人的底细,查出来的结果跟田柾国学生时代的传闻兜一兜,再加上一张买来的照片--两个少年若无旁人地在船上的甲板角落偷偷亲嘴,傻子都看得出来田柾国和金泰亨有猫腻。   在录音室的那天,李恩惠一眼就认出了金泰亨,原本想利用自己知道的秘密来玩场好戏,没想到剧本都还没上手,李恩惠就先被田柾国摆了一道。   「别紧张。」田柾国一只手覆上李恩惠有些颤抖的手,「这里起码有两家狗仔,会有妳想要的效果,当然我也不会食言。」   李恩惠咽了咽口水,企图找回刚开始的气焰,逞强地扬起下巴:「我知道!」   田柾国低下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他眼中无底的深渊,「不过再过个三天妳可能会后悔和我做这场交易。」   李恩惠知道田柾国愿意坐在这里配合她,就不会揭自己的底;但她却也能感觉得出对方的话中藏着极为隐密的嘲讽,就像一颗埋得深却能炸得非常响的地雷。   田柾国回到家,一打开门,只看见沉默的黑暗,正当他疑惑着想要摸上灯的开关,突然一股力量伴随着淡淡的奶香味将他扑在门上。田柾国眼里闪过一丝震惊,随后便冷静下来,低头看向抓着自己衣领的人。   「泰亨哥,你怎…唔--」   田柾国话都还没说完,就迎来炙热粗鲁的啃咬,唇齿在混乱中碰撞着,渗出了一点点铁锈味,田柾国盯着眼前的金泰亨,微微皱起了眉头。   狂吻的力道减弱了,带着一点无助,像是因为得不到回应而泄了气。田柾国只犹豫了那么一下,便立刻一手揽过金泰亨的腰,舌头窜进对方嘴里,夺回亲吻的主权。   金泰亨被田柾国突如其来的力量弄得脚步踉跄,连带着田柾国也一起摔进沙发,发出闷哼声。   充满浓烈□□的喘气声交杂在空气中,随时一触即发--就在此时,田柾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撑起双手拉开和身下人儿的距离。   金泰亨用右手臂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却没遮住眼角流下来的液体,身体因为憋住快要溢出的哭声而剧烈颤抖着,只能紧紧咬住唇瓣,强迫自己把哽咽吞回去。   「泰亨哥……?」田柾国慌了,手撑在金泰亨身体两侧不知所措。   金泰亨的泪水在窗户洒进的月光照射下一闪一闪的,刺痛了田柾国的眼睛,让他跟着眼眶发酸。   「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觉得…自己…活像个白痴……」金泰亨一抽一抽地、带着埋怨的语气骂道,「我明明…都要忘了的…你为何偏偏还要…来招惹我……」   充满委屈又有点撒娇的嘟哝,一字一句都狠狠撞进田柾国的心脏,缱绻绵延,缠绕心头。   「我……」田柾国思考了半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泰亨放下了手,泛红的眼睛因为水光而璀璨,「你要喜欢谁应该都与我无关的,但我幼稚到超乎自己的想像。」   他受不了田柾国对着自己以外的人露出好看的笑容,心底的干柴一瞬间就被妒火点燃,当下的他如果没有保有最后一丝理智,可能就直接冲到李恩惠面前大闹一场了。   金泰亨以为,只要他推得远远的,田柾国就能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可没想到最终,他还是想自私地在田柾国身上贴下专属标签。   田柾国恍惚地听着金泰亨的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金泰亨可能看到了些什么,他的心底泛疼,却难以言喻,只能紧紧抱住金泰亨。   田柾国有多想向世人诏告金泰亨是他的所有物,就算自己失去名气、财富和地位都无所谓,因为金泰亨就是他的全世界。但是,为了不让金泰亨在这敏感残酷的圈子里头受到半点伤害,他只能将私心藏着抑着,用尽全力把金泰亨护在自己的羽翼下。   「我爱你…我爱你……」   田柾国对金泰亨倾尽生命,只因这三个字。   隔天,田柾国与李恩惠的新闻早就让大众乱了套,几乎有大半的人都自动将田柾国演唱会上的告白和李恩惠联想在一起;但也有死忠粉丝激动直说:「田柾国和李恩惠就要合作了,根本只是炒作!」好像只要这么一说,田柾国口中的「初恋」就是个不存在的虚拟人物一样。   金泰亨和田柾国倒像个没事人,带着波澜不经的表情一起去BEST娱乐继续新专辑尚未完成的工作,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早已有什么在他们今早□□从同一张床上醒来时就变了。   金泰亨亦步亦趋地跟在田柾国后头,面沉如水,内心却是排山倒海地混乱与惊慌。   头版上还挂着「田柾国热恋李恩惠」的消息,但绯闻男主角昨晚却和一个男记者翻云覆雨,诡异的罪恶感油然而生,如同鱼刺哽在金泰亨的喉头。如果说他长大后唯一变成熟的,大概就是跟旧爱上了床后,还能面对面吃早餐、一起来工作,那份抹不去的依恋和占有欲,转化成了稳重的借口。   对于主编的疯狂来电,金泰亨都选择了无视,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熄了又亮,金泰亨焦躁地摁着手机,直到看到其他同事出了稿子,才敢用短信回覆:「经纪人不让我写,说是写了就砍掉这次的追踪报导。」   满篇谎言,什么才是真的?   金泰亨等田柾国一走进工作室,就脚底抹油溜到屋顶上去,他的忍耐限度也就这么大,如果要一整天都跟田柾国关在同个小空间里,他会直接发疯的。   只是金泰亨自闭计画并没有想像中的顺利,当他打开屋顶门正要大呼一口气时,又因为不远处的背影硬生生憋了回去。   靠在长椅上的闵玧其,轻轻吐出一圈烟雾、弹掉烟灰,然后再往嘴里吸一口,自然是没发现背后的不速之客--直到对方坐到身旁。   「可以借支烟吗?」金泰亨一派从容,仿佛和闵玧其认识很久了一样。   闵玧其也不是什么啰嗦的人,即便觉得金泰亨有些奇怪,但还是从口袋的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过去,还好心地附上打火机。   金泰亨才吸了一口就剧烈咳嗽,整张脸胀红,眼角还挂着呛出的泪水。   闵玧其睨了金泰亨一眼,「不会抽烟还借什么烟?」   「咳咳……要你管……!」金泰亨没在乎自己的回话是否失礼,只是逞强地继续夹着烟,但没再往嘴里放。   金泰亨确实从不抽烟,以前甚至走在路上闻到一点烟草味都会嫌弃地避开,但是他现在莫名想借助尼古丁的力量麻痹自己,就把脑中紊乱打结的思绪暂时抛开。   他还没理清昨天所看到的场景,以及田柾国和李恩惠的关系,脑中只是一直回荡着田柾国的「我爱你」,还有肌肤残存的余温。田柾国若不是另有隐瞒,要不就是真渣男影帝,一边和女孩子在外边甜言蜜语,回到家里后又在他面前演得情到深处,金泰亨都快搞不清楚田柾国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或者他从来就没搞明白过。   过了半晌,闵玧其突然喃喃念出金泰亨大学的名字,「你是那毕业的吗?」   金泰亨的眉毛抽动了下,「是啊,难道你也是?」   对于闵玧其突如其来的问题,金泰亨只能想到对方可能也是校友。   闵玧其没有正面回覆,淡淡说了句:「没事,随口问问。」   金泰亨撇了撇嘴,他可不信一个人随口问问就能把陌生人毕业自哪间大学猜得这么准,但他也没有要和闵玧其深究这个问题,现在的他只想好好放空,顺便想想下一份工作在哪里。   他特别想旷职,避开剩下的两天,然后去向主编请罪离职。   金泰亨是撑过今天的一半了,但却没把握能够继续平心静气地再和田柾国共处两天,并不是因为丢脸或是愤恨等任何情绪,金泰亨只是没把握自己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才想逃走。   「希望他为你做的值得。」   闵玧其摁熄烟头,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屋顶,留下一脸傻愣的金泰亨。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应该就会完结了,么么哒!   ☆、她和他(一)   金泰亨当天晚上回到田柾国家后,就立即提了想要回自家的事,金泰亨原本预想了各种胡搅蛮缠的情况,甚至下定决心就算把田柾国打昏也要离开,但没想到田柾国只是轻轻应了声「知道了」,就放他去收行李,一丁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这就没了?金泰亨当下愣住了,没想到事情进行得如此顺利,反倒让他心裡有股堵着吐不出的气无可释放。不过,他很快就恢復了理智,赶紧进到房间把自己那不久前才带来的衣服又塞回行李箱,然后在田柾国不知跑去哪的时候离开了那间房子。   现在的金泰亨窝在自己的小茶几前,单手撑着头,另隻手毫无目的的转着电视遥控器。他想起昨晚自己离开的模样,活像个跟男友打完分手砲后落荒而逃的前任,但其实自己并不是因为那麽幼稚的理由,只是觉得再继续待下去,就会失控了。   金泰亨心裡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就连眼皮也似乎随着那样的感应一跳一跳的,打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倒数节奏。   「哎?」金泰亨举着手中空空如也的杯子,疑惑着自己什麽时候又喝完了一杯咖啡。   金泰亨原本不喝咖啡,那种苦中带酸的涩味,和他最喜欢的草莓奶昔可说是两极了;但是他今天却像上瘾似的,不知不觉中在□□的麻痺下,已经喝掉了两杯--那种似梦似醒的感觉,令人太陶醉。   金泰亨缓慢地从地上爬起,一手捞过后方沙发上的外套穿上,掏了掏口袋中的零钱,偏偏少了那麽几块钱,他又一脸无奈地走进房间拿钱包,一切行动毫无活力可言,若不是他的脸色还有血气,行动还真跟活尸没什麽两样。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麽,只是觉得身体裡的力气在无形中被抽空了,这种感觉他感受过--就跟四年前一样。   便利店就离金泰亨家一条街远,基本上是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但是金泰亨今天却觉得站在人群中等信号灯憋得慌,像是被带着讽刺意味地窥视着,对于人群的恐惧在心裡载浮载沉,让他连一秒都不想再等下去。   绿灯一亮,金泰亨正想迈开长腿快走、脱离人群的包围,没想到一抬眼,他整个人都傻住了--   「海…莉……」金泰亨从颤抖的唇齿中吐出这个名字,直到对方迎上他的目光,他都无法动弹。   「泰亨……?」女子像是在确认,却又是带着肯定的眼神,「泰亨,是你吧?」   乌黑的长髮不再,徐海莉已经换上一头褐色的俐落短髮,只不过那张原本就漂亮、不施胭脂的脸蛋没有什麽改变,才能让金泰亨一眼就认出。   「海莉姊……」   如同偶像剧一般的重逢,却没有伴随强烈的心动,金泰亨下意识捂了下胸口,感受不到当年的悸动。   「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会在这裡遇见你!」徐海莉笑得明媚、灿烂如出,只不过眼角被刻上了时间的纹路,宣示着这女人早已告别了花样年华。   「我也没想到……」金泰亨还是一愣一愣的。   「你要回家?」徐海莉看金泰亨打扮轻鬆、也没带包,便猜测了下。   「喔,我住这附近,正要去买杯咖啡。」金泰亨有些尴尬,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乾涩。   「原来是这样啊。那麽,你没事的话,我请你喝杯咖啡吧!」徐海莉环顾了下四周,指向一间咖啡厅,「这麽久没见,想跟你聊聊近况。」   「……好。」   金泰亨舔着乾涩的唇,每隔几秒就拿起桌上的水杯灌水,咖啡还没来,一旁水壶裡的水倒是被他喝去了大半。   徐海莉清楚金泰亨紧张时的习惯,只是低眉一笑。   「你最近--」「妳最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哈哈……」徐海莉笑开了,「这麽多年了,我们还是一样有默契。」   金泰亨没有说话,只是扯了扯嘴角。   「那我先说吧,我那之后没多久就离婚了,现在带着女儿一起生活,过得很好。」   徐海莉带着云淡风轻的笑容,说着她那短暂残破的婚姻,一个女人背负的重大责任与辛苦,被她的笑容掩盖得像是别人的事。   金泰亨不禁皱了下眉头,但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只是接着对方的话,缓缓说道:「我……还行。」   「你别这麽尴尬,害得我也要尴尬起来了。」   徐海莉相当从容,经过时光和为人母的历练,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成熟女人的味道;反倒她面前坐着的金泰亨,还像当年那个毛头小子般焦躁不安,丝毫没被时间洗去一身的单纯。   「抱歉,只是太久没见了,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对。」毕竟金泰亨最后一次见到徐海莉的时候,是在一个比任何瞬间都还尴尬的情况下。   「都认识多久了,没什麽对或不对。」徐海莉对着送来咖啡的服务生微微一笑,然后把其中一杯拿铁推到金泰亨面前,「有时候我想起我们还一起玩的时光,就觉得很好,曾经拥有那样的回忆,加上现在有我的宝贝女儿,我这人生已经算是过得值了。」   金泰亨抬眼看向眼前的徐海莉,当年神采奕奕的少女已经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个历经风霜并学会坚强的女人。这个女人,他曾经放在心尖上喜欢,即便后来才发觉,自己只是将母亲的倒影放在这女人的身上,自己所希望看到的母亲的样子,这个女人都有罢了,但他还是很喜欢徐海莉。   「阿姨现在还好吗?」   「她在我毕业前就去跟我小姨住一起了,还合开了家餐厅,每天忙得不亦乐乎。」金泰亨想到母亲的笑容,也不禁上扬了嘴角,「幸亏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那太好了呀!阿姨也过得好就好了!」徐海莉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麽,「那他呢?那个高中生……他好像当明星了不是?」   金泰亨嘴角一僵,心脏像是被颗巨石砸中了一般疼得差点弯下了腰,关于那时的回忆全部前仆后继地涌上--   那是炎炎的夏日,虽然离真正的夏季还有些时间,却已经热得让人汗流浃背,只差地上没冒出蒸气。   金泰亨缩在树下的阴影处,嘴裡咬着冰棒,手忙着拉开衣服搧风。「好热啊!」   一旁的田柾国笑着睨了金泰亨一眼,不忘伸手摸一把金泰亨露出的细腰。   「呀!搞偷袭!」金泰亨打了个激灵,拉好衣服忿忿瞪向田柾国。   这不看还好,一看不得了。   田柾国和金泰亨这个大学生放暑假的时间不一样,金泰亨都已经放了一周的假,田柾国却还穿着学校规定的校服在上学,就算天气再热,衬衫也得好好地穿着。田柾国因为耐不了炎热的天气,扣子解开了两、三颗,被汗水浸溼的布料服贴在身上,隐约露出的肌肤和勾勒明显的线条,无不引人遐.想。   「看够了没?」   田柾国突然出声,让金泰亨从欣赏青春肉.体的陶醉中清醒,还下意识地抹了把嘴边的口水。   田柾国笑得一脸邪恶,扣住了金泰亨的下巴,「要不要再看得仔细点啊?」   金泰亨倏地红了脸,「变.态!」   田柾国被这莫名的指控弄得失笑,「是谁直盯着别人的身体看啊?作贼喊抓贼。」   「闭嘴!」金泰亨立马把手上的冰棒塞进田柾国嘴裡,避免自己的耳朵再受到任何调.戏言语的侵.犯。   田柾国原本还想说下去,但却在看了手边亮起萤幕的手机后没了声音,还背过身回讯息。   金泰亨疑惑地瞥了瞥田柾国。干嘛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   金泰亨从地上蹲起,双手一挂、趴到田柾国背上:「跟哪个妹子传情啊--」   田柾国一个惊吓,差点把手机给摔了,他没让金泰亨看手机,反而迅速藏进口袋裡,「请勿侵.犯个人隐私。」   金泰亨瞪圆了眼,心底小火山瞬间爆发。卧.槽!你还真背着我偷吃?!   金泰亨挂在田柾国肩膀上的手立刻变成环状,勒住了对方的脖子,「田柾国你居然出轨?我们这TM都还没一年呢!」   金泰亨那没什麽力气的纤弱双臂对田柾国来说当然没什麽威胁性,他就着金泰亨将他向后拉的力道,一个翻身将对方反扑倒在地上。   「有我漂亮的小哥哥在,我怎麽可能出轨啊。」   田柾国双手撑在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金泰亨,笑得一脸乖巧。   「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算了吗?」金泰亨皱起眉头,伸手抵着田柾国的胸膛,却推不开对方。   田柾国空出一隻手捏捏金泰亨的脸颊,充满宠溺,「以后可要多让你吃点醋。」   金泰亨只是撇开头「哼」了声,任凭田柾国俯下身抱住自己。   肌肤与肌肤碰处的间隙没有丝毫黏腻,鼻腔中充斥着对方淡淡的体香,让人捨不得放手。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再过来更嘿   ☆、她和他(二)   金泰亨发觉最近田柾国不太对劲。   自从上次金泰亨发现田柾国居然会背着自己发短信之后,他就一直在观察田柾国的一举一动。以前大部分的时间,田柾国绝不会在自己面前看半眼手机,也不锁密码--当然金泰亨也不会没事去翻田柾国的手机--只不过,田柾国最近不仅成天把手机攒在手上,还会时不时看一下萤幕,像是在等谁的消息。   金泰亨原本想要无视这一切,但心底却像是有个爪子在挠一样,让他不得不在意。   田柾国过去的主动,使金泰亨有些过于得意忘形了,他忘了自己的小男友是个什么样的风云人物,不仅大票女生追着跑,可能伸手一撩,也会让男生把持不住地跪倒。   金泰亨突然警觉了起来,是自己太过放心了。这可不是吗?眼下两人正趁着难得的暑假一起到釜山玩,街边风和日丽、大海金光粼粼,温热的空气中偶尔拂过一道凉风,好不清爽,但田柾国却总是心神不宁地掏出手机看,平常轻快的脚步都慢了好一些。   金泰亨走在前头,装作不知道田柾国在后头干什么的样子,但微怒的表情却已经出卖了他。   好奇和猜忌已经快把金泰亨逼疯,理智线绷得跟弦一样紧,但他还是没法拉下脸皮去问,他不想像个多疑的怨夫,更深怕是误会一场,坏了两人之间的信任。   「可恶……」金泰亨狠狠咬了一口手上的冰棒,牙齿咬得嗑嗑响。   突然,金泰亨的手腕被一阵温热包覆住,熟悉的感觉让他下意识躲开,然后接着一愣。   伸出手的主人也傻住了,「泰亨哥……?」   金泰亨发现自己躲开田柾国的手时已经太晚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本能地排斥对方的碰触,因此只能装傻回问:「什么事?」   「你走太快了,我们要去的餐厅在这一头呢。」田柾国像是没有发现异样,朝着刚才经过的街口指了下。   日落的天色晦暗不清,田柾国背着光的脸蛋也是如此,模糊得让人看不明白他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金泰亨干涩地「喔」了声,又径自迈开脚步。   预约好的餐厅就离海边不远,没有多余华丽的装饰,就是一个大木屋加上大庭院的感觉,里里外外都是银色圆铁桌和铁桶椅子,员工们头上绑着毛巾、穿着有些斑驳的白色背心,手里提着炭火忙进忙出,无论是装潢抑或是人,都散发着海港男子的简单大气。   田柾国的屁股一碰上椅子,就一脸迫不及待的样子,「这里是我以前最常来的地方,我还没遇过比这儿更好吃的烤肉!」   「要是我检验不合格,你就准备给我蹲到上面去烤屁股!」金泰亨扬了扬下巴,指向一旁烤得火红的炉子。   店员很快就送上了肉盘,基本上都由田柾国负责动手烤,金泰亨负责将油亮的肉片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送。   还检验个屁!金泰亨根本食不知味,满脑子都被「田柾国出轨」这一件事给占据,即便味蕾感受到了肉汁的香甜,也很快就会被复杂的思绪给掩盖。   「你怎么心不在焉的?」田柾国手上忙着,瞥了眼金泰亨。   我心不在焉?金泰亨瞪圆了眼睛。是谁心不在焉啊?   「没事啊,哪有。」金泰亨很快地平复了表情,大口嚼着肉。   「不让我在家念书,拉我出来玩总该负点责吧。」   「怎么就怪我头上了?」金泰亨做出古怪的表情,「再说了,你想做什么是你的事,我才没干预呢!」   话是这样说,但其实金泰亨心底还是有些担心和迷茫的。大多数高三生在这个暑假,都是如火如荼地埋在书堆里,毕竟十一月就得面临人生一大考试;但偏偏眼前这家伙还泰然自若地在烤肉,让金泰亨摸不清这人是不爱念书还是不想念了,而且再回头想想,田柾国也从没告诉过他未来的安排或目标,他完全不知道田柾国究竟想做什么。   田柾国眯着眼笑嘻嘻地,这盘烤没了,我再去要一盘吧,顺到去趟洗手间,等着。   说完,田柾国便起身往店里走去,留下还咬着肉没吞的金泰亨,以及摆在桌上的手机。   金泰亨看着田柾国走远的背影,又瞄了瞄那支手机,脑中仿佛有好几个声音在拉扯,紧握的拳头也冒出了汗。这是看还是不看?不看的话,自己估计今晚是睡不着了;但是看了的话,金泰亨从此都会鄙视自己--   「……就看一下!」   金泰亨心一横,捞过对面的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满心的罪恶感让他不自觉地发抖。   按亮屏幕,金泰亨发现田柾国居然开始锁手机了,于是他越发紧张,心跳也逐渐加快,完全无法预想下一秒会在田柾国的手机里看到什么。   金泰亨咬了咬唇,摁下自己的生日,顺利解开了田柾国的手机密码,这让金泰亨更加心里愧疚,毕竟就算锁了手机,对方用的还是自己的生日。   就在金泰亨要点开短信栏时,突然一个小框跳出,上面的名字让金泰亨久久无法反应--   徐海莉。   猜了无数遍,金泰亨从来都没想过会在田柾国的手机里看到徐海莉的名字,他来不及去想两人为什么会认识,又为何而连络,只是直接联想到了这阵子田柾国可疑的举动,应该都是因为徐海莉。   金泰亨呆滞地将田柾国的手机放回原位,根本不敢点开徐海莉的讯息。千丝万缕的思绪在脑中盘旋交叉,最终成了一团迷雾,什么都解不开也看不清,就这么停止运作。   「我又多点了一盘菜。」田柾国回到座位上,「还吃得下吧?」   金泰亨听到田柾国的声音,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只能从又干又涩的喉咙中硬憋出一声「嗯」。他已经无法正视田柾国了,哪怕只是相视一秒,都觉得对方会拆穿自己内心的猜疑。   一回到首尔,田柾国就似乎急着要赶去某个地方,连送金泰亨回家都没有。   当然金泰亨是察觉了,他昨晚一夜没睡,就是一直想着回到首尔后,要跟去一探究竟。   无论田柾国和徐海莉是为了什么而私下联络,金泰亨心中所添的堵恐怕是无法轻易消弭了,毕竟这么大的事,田柾国居然瞒着他,而且平常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这让金泰亨非常难受。   金泰亨就这么一路跟着田柾国来到了一家旅馆前,田柾国站在门口等没一会儿,里头就出来了一个穿着长洋装的女子--是徐海莉。   躲在转角的金泰亨只能勉强看见两个人交谈,却什么也听不见,他心里急得慌,却也不能就在此时冲出去,否则于谁都难看。   徐海莉罕见地戴着帽子,在炎热的夏日还穿着长袖外套,包得密不透风,她谨慎地环顾四周,低头和田柾国说话,时不时用求助的眼神抬头看向田柾国。   田柾国一边听,一边点头,然后从口袋掏出类似车票的纸张交到徐海莉手里。   徐海莉接过田柾国的车票,便提着手中的皮箱先行一步离开。   两人的交流不长,看上去就是几句话和拿车票,但对象是田柾国和徐海莉,这两个在金泰亨的生命里,除了母亲以外最靠近他的两个人。本来不该有交集的人,此刻像早已认识一般,交换着只有金泰亨不知道的秘密,这让金泰亨每呼出一口气都带着颤抖。   金泰亨看徐海莉走的是回家的方向,便赌了一把跟上前去。一向直率的他,讨厌这样偷偷摸摸,但是他却没有勇气一次出现在两人面前。   如金泰亨所想,徐海莉回的正是老家。正当徐海莉要关起大门,金泰亨跑了过去,撑住即将阖上的门。   「海莉姊……!」   徐海莉显然很惊讶,漂亮的眼睛瞪大,「泰亨?」   金泰亨在这样近距离下定睛一看,才发现徐海莉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妳的脸怎么了?!」   徐海莉回过神便立刻低下头,压着门不让金泰亨进去,「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这叫没事?!」金泰亨的力气自然是大过纤瘦的徐海莉,他强势地推开门,「是谁把妳弄成这样的?」   徐海莉站在从小就认识的弟弟面前,没能强忍住,眼泪簌簌掉了下来,「我真的没事… …」   看着委屈掉泪的徐海莉,金泰亨发现这女人瘦得太多,完好的皮肤并没有几处,看上去是极其危险的脆弱。   「……是妳老公?」见徐海莉不愿说明,金泰亨只能这么猜想。   徐海莉撇开视线,明显心虚,也算是默认了。 「我就回来拿点东西,很快就会处理好的。」   徐海莉颤抖的身体和金泰亨记忆中的母亲重叠,他忍不住伸手揽过徐海莉,将对方抱进怀里。   「我把妳交到他手上…居然是这样的结果……」居然是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结果。   徐海莉只是摇摇头,不愿再多说,眼泪打湿了金泰亨的肩膀;而她瘦弱突出的肩膀,同样铺满了金泰亨的泪水。   金泰亨的心头几乎被痛苦与愤怒所盘据,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他的心脏一般,无从挣脱,只能流血承受。他不只痛于重视的女人都受到这样的遭遇,更恨自己可恶可怕的无悔--他知道就算再从头,他也没法抛下田柾国选择徐海莉了。   那天,徐海莉只是拿了些重要的证件和资料,便匆匆离开了;金泰亨也没多做挽留,因为他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相信徐海莉所谓的「了结」。   也是在那天之后,田柾国莫名地消失在金泰亨的眼前,手机永远都是无人接听状态,讯息过了一百条都没回覆。   金泰亨起初担心是田柾国发现了自己的疑心和跟踪,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田柾国不会仅仅因为这样的理由而避不见面。   直到整个暑假过去,瘦了一大圈的田柾国出现在屋顶上了,然而金泰亨只是平淡地说了句--   「分手吧。」   徐海莉杯子里的咖啡只剩下一点,金泰亨却只动过一口。   「因为我发现怀了孩子,没办法再忍下去了,所以才下定决心要跟那个人离婚,也才会想回老家拿些重要的东西……就在那时候,我碰巧遇见了第一次回家时,曾经看见的那个高中生,也就是田柾国,那时候我见过他跟在你身后,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和他搭话了,他也像是早就知道我一样,一下就答应了要帮我的忙。」徐海莉缓缓搅动杯子里所剩不多的褐色液体,「很抱歉什么都没跟你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再把和阿姨相同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幸好当初有柾国的帮忙,那人才没能找到我。」   金泰亨呆呆地听着徐海莉说着他所不知道的那些过去,一边在脑里和自己的记忆组织着,那些黑暗中的行尸走肉仿佛都是狠狠打脸的虚伪。   当年的金泰亨,在没有田柾国天天黏在身边的日子里,一个人做了许多无端的猜想,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以为田柾国知道自己发现徐海莉的事了,甚至可能是早就预见自己会发现,所以一把将自己推向徐海莉--那个他曾经声称自己人生中最爱的人。   那时候在屋顶上,他想说的不只是那三个字,还有很多、很多,包括想跟田柾国讨个解释,要田柾国说说为什么刻意将密码设成自己的生日、让自己看见短信;又为什么要在他遇见徐海莉之后,逃得那么巧;还有,为什么他们的爱情会如此简单就能被推给局外人。   绕了一大圈,四年的时光掩盖不掉迷恋,却也没有冲刷掉那些误会,金泰亨从头到尾就像是在演独角戏,单方面将影子错当爱情、单方面接受田柾国的喜欢、再单方面地认为对方想成全自己。   如果在旅馆的时候,金泰亨能不害怕同时面对过去与现在,那便不会让这份恐惧留到四年后加倍成长。   或许不会有恶梦,或许不会有依恋,更或许不会有分离。      ☆、巨星的秘密   金泰亨回到家后,脑里还没消化完与徐海莉的巧遇,就先想起了今天是第七天。没了自己的报导,田柾国会怎么做?   金泰亨的心底突然毛了起来,那不好的预感成长到最强烈,他赶紧打开电脑点进娱乐新闻专栏,标题斗大的几个字映入眼帘--   JK自爆坦承为秀贤私生子!巨星殒落四年秘密见光!   往下一看,撰稿者还是金泰亨的名字,这样的突如其然让他整个人傻在了电脑前,握着鼠标的手不禁颤抖了起来。怎么回事?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更别说写出这篇报导了!   金泰亨抓起手机就要往公司里打,但又在电话接通前一刻按下了停止通话键。他回过头俯在桌前,把新闻拉到最上方重新看过一遍。   文章里巨细靡遗地讲述秀贤坎坷的人生,以及田柾国如何长大的经过。田柾国是田秀贤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孩子还没来得及长大,就因为田秀贤长期为了保持苗条身材、营养不良而流产。虽然报导里没有明说,但田柾国显然不得田秀贤的宠爱--又或者可以说是,田秀贤在失去了第一个孩子以及爱人时,就已经同时失去了灵魂,以至于她无法分出任何心神去养育田柾国。   田柾国在报导里被问到恨不恨母亲?他的回答是「曾经恨过」。田柾国从小到大,没有感受过所谓的母爱,只是凭着那份薄弱的血缘关系,陪着田秀贤生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身旁的这个女人,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   田秀贤每天精神涣散地窝在沙发上,偶尔注意到田柾国,叫的也是第一个孩子的名字,从来没有唤过田柾国的名字。她终日郁郁寡欢,每天发着呆,连饭都可以忘了吃,从田柾国有记忆以来,就没看见母亲笑过。   就在田柾国高三的那年,田秀贤的身体终于撑不下去,因为长久抑郁而体虚逝世,但那也是田柾国感觉与母亲最亲近的时候。他透过整理母亲的遗物,了解到过去妈妈是活在一个怎样顶端的人,又是如何摔得浑身是伤,他突然就觉得没有那么埋怨了,因为田秀贤最终不过和自己一样,是个为那唯一的爱人而生的人。   身分不得见光的田柾国,只能仰赖母亲昔日好友的帮助,独自料理所有后事,但他也没有公开说出自己的身分,或是仰仗父亲的一丝情分而任性妄为,他最终做的,只是为可怜的母亲保守秘密。   金泰亨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眼睛发涩,喉头的酸楚让他红了眼眶,咬着的嘴唇也渗出了血。   他只知道陷入自己的不幸,却从来没有发现田柾国每天都游走在地狱之中,自己对于母亲过去的样子感到痛苦,田柾国又何尝不是、甚至加倍地挣扎与难受?   金泰亨一把抓起外套和钥匙往外冲,他得去见一个人,一个可能早知道这一切会发生的人。   金泰亨来到一栋灰色的建筑物前,一楼是个工业风格的咖啡厅,仔细一看,最旁边有个向下的楼梯。金泰亨走向那个通往地下一楼的楼梯,黑色的大门在他来到的刹那被自动弹开来。   走进去,那是一个诺大的录音工作室,闵玧其正好整以暇地端着咖啡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金泰亨会来。   「请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金泰亨坐到闵玧其对面的椅子上,内心充满了不安,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你大概已经猜到了一半,不然你不会来这里。」闵玧其轻啜了口马克杯中的液体,「田柾国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   由于田秀贤离开演艺圈后的堕落,田柾国从小就在保母的照顾下长大,直到上了国中,家里再也请不起保母,田柾国学会自立自强,一边打着零工,一边照顾母亲的生活起居。   田柾国的苦日子持续到亲生父亲发现了他的存在,田柾国母子俩的生活才好过一点。不过,田柾国虽然依靠着亲生父亲的资助生活,甚至和母亲一起偷偷搬回首尔,却没能认祖归宗,因为他的父亲也是个名气不小的歌手,还有自己的家庭,田柾国只能背负着私生子的身分安静生活。   闵玧其起初看到父亲带着田柾国来认识自己时,还没有察觉这些事情,只以为父亲是发现了个极好的歌手原石,让自己好好发挥琢磨。后来知道了两人是兄弟之后,闵玧其并没有太大的反弹,毕竟他是真心喜欢田柾国这个弟弟,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没有改变。   「柾国对谁都一副客气乖巧的样子,但只对我说真话,所以我知道你。」闵玧其看像金泰亨的眼神,带着点埋怨,「他从来没有停止过找你,直到一年前他去日本工作的时候,偶然撞见了你,那时是他第一次向我提出请求,他告诉我,他想放弃现在拥有的一切、想要找回你。」   金泰亨紧紧咬着牙,这才没让那股强烈想大吼的声音喊出。他发觉自己非但不了解田柾国,甚至连句「喜欢」也没对田柾国说过,只是一味地接受对方的爱,自私挥霍;然而现在回过头,才看到田柾国是血淋淋地捧着心脏在表达对他的喜欢。   「我可以接受他是我父亲在外打个分手炮生下的弟弟;我也可以接受这个弟弟性向与他人不同;但是我不能接受他如此轻易地放弃得来不易的生活,他活得太苦、太执着了,我怕你如果像他妈一样不要他了,他就真的会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我狠狠揍了他一顿,让他滚出我的视线。」   身为哥哥,这是闵玧其唯一无法对弟弟做出的让步。   金泰亨低着头,细碎的浏海盖住了眼睛,然而手上一滴滴透明的液体却早已出卖了他。   那才刚被划开的伤疤,又被使劲往里挖,血肉模糊。   「我不清楚你们之间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金泰亨--」闵玧其弯低了身子,试图让金泰亨看着自己,「如果连你都逃避,我那可怜的弟弟就真的没救了。」   田柾国的身世,让全国都沸腾了起来,掀起前所未有的热议,媒体都变得跟警察似地地毯搜索,想要找到田柾国讨个当事人说法,然而除了那篇标有金泰亨记者的报导,其他明星好友、包括经纪公司,都不是不知情、要不就是闭口不谈,大家都像进到死胡同里找不到出路。   唯有金泰亨向着与大家不同的方向前去,来到了母校的门口。   他看着熟悉的大门,还有田柾国总是倚着的那面墙,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底最温暖的地方,同时也刺痛得最强烈。   那个看似明媚的少年,总是嘴角上扬、带着笑容,用温暖的手心牵起自己的手,哼哼歌、说说笑,好似生活中从来没有什么困扰,每当望向那双透亮的眼睛,那里头就只装着自己,容不下他人。   所有微笑的假象,好像可以掩盖那些不为人知的伤痛,仿佛面对再大的误会与抛弃,也会笑笑说一句「没关系」--那人表面上是这样做了,但内心却淌满了血,遍体鳞伤。   金泰亨讨厌自己明明清楚这一切,却像个没事人,只愿单方面听田柾国那一句句「我爱你」,却不曾真正主动拥对方入怀,告诉那个人这世界也有人爱着他;更甚,他居然选择在田柾国失去至亲的时候,狠狠推开对方。   金泰亨还清楚记得分手那天,田柾国是带着什么样的表情送自己离开,自己每天浑浑噩噩关在房间里头的时候,田柾国是否也正做着同样的事情?他有多么煎熬与痛苦,那田柾国肯定是加倍吧?   带着恐惧与不安的复杂心情,金泰亨熟门熟路地推开了屋顶的门。   同一个地方,同一个阴影处,同一个姿势,田柾国就在那里。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人原本环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就在金泰亨靠近时,他如同当年金泰亨发现有人前来时的惊吓,猛地抬起了头,脸上同样挂着两行泪。   金泰亨心底一颤,不自觉地开了口:「哭了……」   与过去惊人的相似,却又相当陌生。   田柾国只是这么一直望着金泰亨,久久无法言语,那哭红的眼底,闪烁着惊讶与不解,像是完全没有料到金泰亨会出现在这里。   金泰亨一步、两步……缓缓走到田柾国面前蹲下,想说的话多到就快溢出,那些误会、那些抱歉、那些悔不当初,金泰亨都想一个个说清楚,然而最后他却只能伸出颤抖的手、抱住田柾国--   「我爱你。」   这三个字欠了你好多年,对不起。   田柾国先是睁大了眼、愣了愣,接着眉头一皱,紧紧抓着金泰亨的衣服大哭了出来,那声嘶力竭的哭声像是累积了隐藏许久的委屈,又有如释重负的喜悦,还有一丝恐惧退缩的颤抖,豆大的泪水疯狂打湿金泰亨的肩头。   金泰亨听得心里一抽一抽地,像是被人不断在心脏上划刀一般,难过得想死。他不知道还要说多少对不起,才能将那些不堪挽回,即便现在抱着这个人,他却觉得对方脆弱得像流沙一样会从怀中消失。   如果金泰亨没有和田柾国相遇、如果那时徐海莉没有出现、如果误会之后田柾国没有消失……如果没有这些撕心裂肺,那么或许他们的爱情走到今日也不会舍不得放手。   爱情燃烧得猛烈迅速,却也可能在最不经意的时候亲手扑熄,来来回回错过了四年,那些曾经以为是敌的假想,其实根本从不存在--最大的敌人,是不懂心的自己。   「我爱你…田柾国,我爱你……」   千言万语,错综徘徊,为的无非就是这三个字。   三个月后。   金泰亨端着杯子从房间走出,不符身形的宽大睡衣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了一边肩膀,他不在意地露着春光,在某人炽热的视线下来到饭厅。   当金泰亨一看见桌上报纸头条,一下子嘴里的牛奶全喷了出来。   「我靠?」   「什么大事让你这么吃惊啊?」田柾国不疾不徐地用布擦干金泰亨制造的惨案。   「李恩惠那种女人也有人要啊?」   金泰亨说的正是先前利用过田柾国,想要名利双收的李恩惠。   当初李恩惠想要借着和田柾国炒绯闻提升知名度,怎料三天后风头全转向了田柾国的身世,大众全把她抛在脑后,她那时是气得半死,却又不想去淌浑水,最终只能作罢。后来搭上了个没钱没势的新人,起初以为只是玩玩,怎知玩出了真感情,两人终于在今天修成了正果。   田柾国笑得狡黠,伸出舌头舔到金泰亨嘴边的牛奶,「你也有人要啊!」   金泰亨身体不自觉抖了一下,把田柾国色眯眯的脸拍到一边,「这是我要说的吧!?」   田柾国不屈不挠地拿开金泰亨的手,从背后抱住对方,将下巴搁在那人裸露的肩膀上,滑溜白嫩的肌肤垫得舒服。 「是、是,感谢金大经纪人的收留。」   「这才乖!」金泰亨拍拍那毛茸茸的脑袋,「给爷好好挣钱了,五五分,一分都不能少。」   金泰亨三个月前在田柾国的事情发生之后,就提了辞呈,表面上是说因为旷职多天对不起公司,事实上他只是想跟田柾国站在同一阵线,毕竟记者永远都是明星可怕的敌人。虽说主管因为那篇田柾国的独家报导并不想计较、甚至可以说是欣喜若狂,但金泰亨知道若不是田柾国硬要送这份贵重的礼物,自己凭着那几天的专栏也搞不出什么名头--他不想以伤害他人来工作赚钱,所以还是坚持离职。   田柾国这头才听到金泰亨离职,回头就立刻要公司录取金泰亨来当自己的经纪人,这让莫名被「开除」的金硕珍相当不爽,最后只能在田柾国的软磨硬泡下,坐上经纪部门部长的位置,任凭田柾国假公济私。   田柾国睁圆了眼,「有你这么赚的吗?我这是摊上了个不肖经纪人?」   金泰亨转身把田柾国轻轻推开,两只手做出爪子状,笑得一脸邪恶: 「上贼船容易、下船难呀!」   田柾国用手指摩娑着自己的下巴,然后突然笑了出来,往金泰亨屁股上一抓,「看来我只能从别的地方获取额外报酬了! 」   「JK非礼自己的经纪人啊--哇啊--」   「说真的,你那时候第一眼见到我就喜欢我了?」   「嗯,看着你哭,就想要保护你。 」   「那换成是别人坐在那哭,你就喜欢谁?」   「不,我就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下台一鞠躬!!!感谢所有来看过《假想敌》的你们 这个故事平淡,好似我们每个人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情一样,但有时就是因为那麽一丁点误会与错过,猜忌和犹豫生成,我们往往会忽视掉最重要的东西。 献给柾泰、献给合资女孩、献给每一个人,我们都更珍视生活中的每一个点滴,继续相爱下去? 下一篇新章《枉城》,律师国x刑警泰,首次长篇即将与大家见面?